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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篱笆墙后的阴霾，王婶站在李大嫂家门口的篱笆根儿处又开始了她们惯常的闲话。
“听说了吗？”王婶低声说，手指不经意间拨弄着瓜子壳。
李大嫂从院子里探出头，眼睛微微眯起：“沈家的事？”
沈家的事，如今已经成为全村人最大的谈资。
“嗯。”王婶点点头，“要典当祖宅了。”
李大嫂沉默了片刻，又问：“听说是要办拍卖会？”
“药草种植的方子。”王婶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味，“无非是想保住最后一点家业。”
篱笆那头，村里的人也在交头接耳。议论声轻若细语，却又分明能传遍整个院落。
“沈家，到底还是没落了。”一个中年汉子说。
“哪有那么容易？”另一个声音接话，“老沈家的药草种植可是出了名的。”
“再出名又怎样？事到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当爹的卧病在床成了残废，就那一个娇滴滴的闺女，能顶什么用？还不是要变卖祖宅。”
“哎，也是可怜喔。”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风光无限的沈家，如今居然也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啊，人家有个好奶奶，据说还留下了几手漂亮的种药手艺。只可惜子孙不孝，连这点儿家底也要跟着家产一起变卖了。”
“嗐，年轻人哪里抵得上老一辈的本事？终究是花架子不着调呦。”
“不过这倒是好事，沈家老太太的种药手艺谁不眼馋，如今或许我们也能沾点儿光了。”
“……”
沈宁悦站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手紧紧握着奶奶留下的药方，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
祖母去世后，父亲也中风一病不起。
这三年来，她是眼睁睁看着风光的沈家就此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为了父亲的病和先前生意上的烂摊子，家里的几亩药田被迫抵给了张家，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可能连祖宅又要保不住了……
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荣耀，那些家族世代相传的种药技艺，似乎都要在她这一代断送。
不！她不能输！
沈宁悦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药方。这是她们沈家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她如今最后的希望。
人人都不看好她，她偏偏要争这口气！
女子又怎样？她偏要守护这份家族传承。
她绝不会让这些珍贵的药草种植技艺在自已手中湮灭。
……
第二天，一大早。
药农们陆陆续续来到清溪村村口晒谷子的旸场。他们或骑毛驴，或步行，三五成群，对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十分感兴趣。
而沈宁悦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棉袄，梳着一条粗亮的麻花辫，早早就站在一株据说活了上千年，需要五人围抱的大槐树下，静候着十里八乡闻风而来的药农们。
等了许久，眼看底下人数差不多快要两百了，沈宁悦才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底的慌张，走到最前面提前摆好的两张八仙桌前站了上去。
“诸位。”
沈宁悦尽力扯大嗓门，平静的目视前方。
“这是我奶奶留下的药方。我奶奶是谁，不认识的可以问问身边的人。”
底下的药农们交头接耳，一些人目光不善的看着她，尤其是一些年长的只为凑热闹而来的药农们狠狠皱着眉头，显然对她这种高调的做派十分不喜。
而桌子上面，沈宁悦站得笔直，目光如炬，没有丝毫退缩。
“大家都知道，我们沈家祖上三代都是清河镇有名的药农，以种植珍稀药草和独特的炮制技艺闻名。我奶奶留下的这些药方，是家族最珍贵的财富。当年，奶奶和爷爷走遍山川，收集药草种子，培育独特品种，只为传承这一门古老的技艺。”
“三年前，我沈家在清溪镇药行一业有多出名，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沈宁悦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追忆与骄傲。
“只可惜，确如大家所见，沈家没落了。但为了不断了传承，不使祖父祖母的心血浪费。我沈宁悦今天将公布一份奶奶的种药心得。”
她举起右手，手中握着一张纸片。高声背出了上面的内容，同时细细讲解起来。
在场的药农听得入神。那些本来带着看热闹心态的老农，此刻眼睛越来越亮。他们听出了这药方的不同寻常。
半炷香后，沈宁悦说完，场地上一片寂静，众人纷纷低头露出一脸的若有所思，而有些人脸上更是一片恍然和惊喜，望向沈宁悦的目光开始炙热起来。
感受到在场众人的情绪变化，沈宁悦终于松了口气，料想今日之事必然已经成功一半了。她按下心中喜悦，朗声接着说道。
“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婶们，这是我奶奶留下的药方。作用是杀灭虫害，保护药草不被虫子啃噬。作用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说，诸位心里都有一杆秤。”
“那好，如今我手里还有两份有益药草种植的方子，不知哪位想要？”她的声音清脆有力，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激动的站起来。
“还有我！”
“我我……”
三三两两，原本寂静的场地忽然人声嘈杂起来，更有那耐不住性子的干脆越过人群跑到沈宁悦面前，便商量起买断药方的事。
“不急，您先坐回去。我既然提出竞拍，便没有把其他人晾在一边儿，单独卖给您的道理。”
沈宁悦安抚劝慰着将人哄着坐了回去，才清清嗓子再度朗声说道。
“起拍价，二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随即便是不满的抱怨。
“二十两？也太贵了吧，谁知道你那是真是假？”
“就是就是，别不是为了凑还债的银子诳我们吧。”
“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必须先让我们检验一番……”
人声鼎沸，犹如蝗虫过境一般吵得人头疼。沈宁悦站在八仙桌上俯视着下方，面上还是一片温柔恬静波澜不惊。
等大家都吵够了，她才不紧不慢的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一份银子一分货。多的我也不说，反正我们沈家之所以会有往日风光，这些方子可谓功不可没……言尽于此，拍不拍在于各位，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宁悦嘴角绽开一抹微笑，随后伸出一根俏生生却也红彤彤遍布皲痕的手指，缓缓说道，“每次竞拍不得少于十两。”
现场又是一片死寂。
然而这次的冷场没有持续很久，一个胡子花白穿着体面的老爷子举起烟杆，“……三十两。”
他的声音虽然听着不咸不淡，但动作却显得着急了些。
一看他这架势，不少人也纷纷举起了手。
“四十两！”
“五十两！”
……
拍卖会渐渐激烈起来。大家都知道，沈家祖上三代都是种植药草的行家里手，这些药方八成是真的，要是买回去用上，自家的药田可就要丰收了。
由是如此，一时间竞价声此起彼伏，原本对沈家冷言冷语的村民们，此刻眼中也满是火热和期待。
一炷香后，当最后一锤落下，一百七十七两银子整整齐齐地被码在了桌上。
沈宁悦将银子捧进早就准备好的钱袋里时，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她望着手心里白花花的银稞子，挤压许久的委屈害怕终于遏制不住的倾泻出来，泪水一滴滴滚落，伴随着她颤抖的哭腔逸散在冬日的暖阳里。
“奶奶，看到了吗？宁儿做到了，我做到了，沈家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这一刻，微风和畅晴方好，天地也仿佛倒换了季节，一眨眼春天就来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