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悦望着杜月娘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这样的女子,虽未经历过战场的刀光剑影,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凛然正气。
沈宁悦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她望着杜月娘竟然感觉对方在发光,引动得她心跳擂鼓。她不禁想起自已来雍和镇的初衷,一咬牙,鼓起勇气开口道,“杜掌柜,其实我此番来雍和镇,是想为自家种的药材寻个出路。”
杜月娘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哦?姑娘也懂药材?”
“不算是做生意,”沈宁悦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着茶盏边缘,“我在清河镇有一片药圃,是祖母留下的。这大半年来,一直按照祖母的方子精心培育药材。所幸有些收获。”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那片承载着回忆的药圃。每一株药材都倾注了她的心血,每一分收获都饱含着对祖母的思念。她轻叹一声,“如今家中遇到了些困难,不得不出来寻找销路。”
杜月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虽然衣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沉稳与灵气。说起自已的境遇时,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抱怨,反而透着一股坚韧。这份沉稳,让杜月娘恍惚间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已。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倔强地在药行摸爬滚打。
“不知姑娘种植的是什么药材?”她柔声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亲切。坐到桌前,她给沈宁悦又添了一杯茶,热气袅袅升腾,茶香四溢。
沈宁悦得到了鼓励,连忙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小布包,“这是我带来的一些样品。不知可否入杜掌柜的法眼?”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期待和紧张。
杜月娘接过那包药材,修长的手指轻轻剥开包装。才打开一角,浓郁的药香便溢了出来。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将药材放在灯下仔细查看。只见那板蓝根根茎,断面呈现出漂亮的青紫色,有着如丝绸般的光泽。
“好!”半晌,杜月娘由衷地赞叹出声,“根茎紫润,断面发亮,药性十足。姑娘,这板蓝根的品相,竟比我见过的大多数都要好上许多。你这是如何培育的?”
沈宁悦听到称赞,眉眼弯弯,眸中泛起喜悦,“其实我家还种了金银花、黄芪、连翘,都是按照祖传的方子精心培育的。祖母生前总说,种药和养孩子一样,要用心浇灌。”
“祖传的方子?”杜月娘来了兴趣,在沈宁悦对面坐下,“居然是家学渊源吗?我倒对姑娘的身世好奇起来了。”
沈宁悦端起茶盏,感受着温热的茶香,将自已的身世娓娓道来。
“其实最难的不是干活,”她轻声说道,“而是看着自已种出来的好药材,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杜月娘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待沈宁悦说完,她望着这个比自已小了近十岁的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在这个大染缸般的药材市场里,像沈宁悦这样的姑娘实在太容易遭人欺负。
“难为你了。”杜月娘轻声说道,伸手握住沈宁悦的手,“一个姑娘家,能把药圃打理得如此出色,实属难得。你有这份心,也有这份才,不该被埋没。”
沈宁悦感受着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这段时日的辛酸与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这样吧,”杜月娘沉吟片刻,下定决心说道,“你的药材,我全都收了。”
“啊?”沈宁悦豁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她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着落?
“你听我说,”杜月娘含笑看着她,眉眼温柔,“你的药材品相上乘,我清心堂正好需要这样的好货源。只要药材品质一如既往,那你有多少我们清心堂就要多少。我清心堂的招牌可不是白立的,价格绝对公道。”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怕你没有那么多药材给我。”
沈宁悦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激动不已。她连忙说道,“杜掌柜放心,我家的药圃不算小,产量虽然比不上那些大户,但保证供应还是没问题的。”
“对了,你可知现在药行的定价?”杜月娘问道,同时从柜台上取来一本账册。
沈宁悦摇摇头,“我只对清河镇的部分药材有些许了解,但雍和镇的药材市价是否存在较大变动,其实我并不确定。”
“那你可要听好了,”杜月娘一边翻开账册,一边说道,“板蓝根二两一斤,黄芪三两五钱一斤,连翘更是能卖到四两!这都是市价,我按这个价格全收了。不过丫头,我有个条件。”
沈宁悦连忙坐直身子,“杜掌柜请说。”
“以后你的药材,只许卖给我清心堂。”杜月娘说着,眼角浮现笑意,“我看你心思纯净,做事认真,正好我这里也缺个帮手。若是你愿意,不如就留在清心堂,我教你辨药验药的本事。这些年我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正愁没有合适的人传授。”
沈宁悦怔住了。她原本只是想找个销路,却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不仅药材有了稳定去处,还能跟在杜月娘身边学习。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只是……她想起了卧病在床的父亲,想起了需要日常照料的药圃。同时让她心思微动的,还有杜月娘那句“以后你的药材,只许卖给我清心堂”。
这个条件应该答应吗?
沈宁悦方才的全部冲动一时间都冷了下来。虽然她刚开始接触做生意,但她并不傻,虽然她非常欣赏杜月娘的为人,但在商言商,生意人是不该如此感情用事的。
如果自已答应给杜月娘独家供货,未来未必不会陷入某种被一家垄断的被动当中。如果答应了又无法兑现,不仅会损伤她与杜月娘的情谊,更是对她自已人格的践踏。商场如战场,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沈宁悦面带歉意地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掌柜的好意,只是家父还卧病在床,家里还有几亩药田需要打理,宁悦恐怕要推辞掌柜的好意了。”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
“此外,独家供货一事,请恕宁悦无法答应。”她坦然地迎上杜月娘的目光,虽然心中不舍,但却知道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杜月娘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年轻人,在的机会面前依然能保持清醒,实在难得。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已孤身闯荡时的艰难,也是这般步步为营,谨慎行事。虽然有些遗憾,但她更欣赏沈宁悦的这份谨慎沉稳。
“无妨,”她笑着说道,笑容温暖如春。“你能以家为重,我反倒更喜欢你了。这样吧,你先回去照顾父亲,等事情安顿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她的语气诚恳,显然并未因为遭到拒绝而生气。
屋外,夜色渐深,街市喧嚣渐渐平息。清心堂的琉璃灯下,两个相见恨晚的女子相视一笑,为这冷夜增添了一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