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且慢！”杜姓商人见状神色骤变，凶狠地说道，“这支人参虽然有票据为证，但银两方才已经被那小姑娘要回去了。也就是说，这支人参实际上并未售出。你若敢毁我的人参，可要想清楚后果。这可是价值千两的宝贝！”
“什么？一千两？”
包括沈宁悦在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抢劫啊！
杜姓商人见状又是一声冷笑。
然而他的威胁对杜月娘毫无作用，只见她素手用力，毫不犹豫地将人参掰作两段。
众人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纷纷向前一步伸长脖子张望。
只见那支人参断面处白花花的一片，内里竟填充着粉末状的异物。杜月娘用指尖轻轻一抹，那些白色粉末便簌簌落下。更要紧的是，真人参应有的放射状纹理在断面上完全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模糊不清的杂乱纹路。
“大家请看，”杜月娘将断面转向众人，“真人参质地坚实，断面应当呈现均匀的黄白色，且有清晰的放射状纹理。而这支假货不但质地松软易断，断面颜色还十分不均。”说着，她又将人参凑到鼻端轻嗅，随即皱眉，“诸位若是品尝，定能察觉到它不但没有人参应有的甘甜，反倒带着一股刺鼻的酸味。”
人群中有识货的老药材商走了出来，随手捻起一片碎屑放在舌尖品了品，又啐了一口，“瞧这酸味刺舌的劲儿，连人参该有的甘甜都做不像，简直是糟践了百年老字号的招牌！”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杜姓商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乱之际连忙改口，“这……这怎么可能？我们长春堂百年老字号，怎会出售假货？一定是被人暗中算计了！诸位，我这是被奸人所害啊！”
杜月娘冷冷一笑，“被奸人所害？堂堂长春堂百年老字号，连真假人参都分辨不出，还是趁早关门大吉的好。”
杜姓商人此时已是满头大汗，连连向杜月娘赔不是，“多亏杜掌柜火眼金睛，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这要是让假货流出去，我们长春堂的招牌可就毁了。来来来，请进内堂一叙。”
“不必了。”杜月娘面若寒霜，“把这人参留下，我会派人去药商行会报案调查。”
杜姓商人顿时慌了神，“这……这哪里是什么人参，都是杜某疏忽，没有管教好手下人，我们长春堂绝对没有假货。这一定是意外，一定是内贼！请大家再给杜某一些时间，杜某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的人连连鞠躬道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然而围观的群众仍在议论纷纷，脸色都十分难看，显然许多人对长春堂的信任已经产生了动摇。
好不容易等人群散去，杜月娘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回清心堂，沿途不断有人叫好。
沈宁悦望着杜月娘的背影，心中充满敬意。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着杜月娘来到了清心堂门前。
杜月娘正要入内，转身看到这了沈宁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姑娘，可是有事？”杜月娘语气温和地问道。方才的凌厉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婉柔和。
沈宁悦略显拘谨地上前几步，“杜掌柜，我对您方才的所作所为实在佩服，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她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您是如何确定那支人参有假的？若是判断有误，这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杜月娘闻言轻笑一声，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姑娘倒是细心，请进来说话吧。”
清心堂内，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古朴的红木案几上，青瓷茶具正袅袅升腾着清香。杜月娘亲自为沈宁悦斟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是道不尽的婉约优雅。
“来，尝尝这新采的明前龙井。”杜月娘将茶盏轻推到沈宁悦面前，自已也坐了下来。
“我在药材行当里摸爬滚打已有十七个年头了，这些年来，也建立起了自已的消息网。前些日子听闻有人在倒卖假人参，我便暗中调查过，只是苦于一直未能寻到确凿证据。”
她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今日那位小姑娘，我却是认得的。当看到她抱着回春堂的药匣子出来时，我就断定那里面装的必定是假参。”
“这是为何？”
沈宁悦大奇，忍不住脱口而出，然而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回春堂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在当地百姓心中具有极高威望。卖假参这种事，任谁也想不到会是回春堂的手笔。然而杜月娘却说她有消息渠道了解了这一内幕，那必然是有万分把握的。
然而两家毕竟是同行，只要没有实际证据，是绝对不能直接挑明的。否则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陷自已于被动。
同样对于回春堂来讲，制假售假其实也是一门高明学问。如何能游刃有余的操纵内情，还不至于拉自已下水……那售假的对象就要极为讲究。
首先高门大户和家族殷实的不可选，因为卖假参不仅容易被戳穿，事后自已也会麻烦缠身。但如果售卖对象是一个衣着朴素陈旧的小姑娘，那被戳穿和解决后患的风险就要小很多了。
沈宁悦想到了方才一直跟在杜月娘身边那个外貌清苦，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小姑娘……
想必杜月娘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才会在小姑娘刚把药匣子抱出回春堂的那刻决定立即出手吧。
看着沈凝月眉间的一丝了然，杜月娘微微一笑，美眸中浮现一丝欣赏。
“那您就不怕……”
“怕。”
杜月娘失笑着摇摇头，“我当然怕。若是看走了眼，不但要赔上千两银子，这些年积攒的声誉也会毁于一旦。”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暮色已经笼罩了街巷，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她失神地望着窗外，轻声说，“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容犹豫的。若是因为害怕而坐视假药害人，我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
余音未断，余韵悠长。
沈宁悦怔怔地望着杜月娘的背影，一股暖流在心头狂涨涌动，她的眼眶不知不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