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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数字跳到64层时，金属门开合的声响像是割裂空气的利刃。
万俟半跪在急救室门口，怀里的靺楛像团被雨水浸透的棉絮，染血的银发垂落在他染血的作战服上，脖颈处蜿蜒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他手臂上的刀伤还在渗血，暗红色顺着战术手套滴落在地面，在洁白的瓷砖上晕开狰狞的花。
"让开！"黄潢撞开两个拦路的医生，白大褂下摆扬起如惊飞的白鸽。
她颤抖着扯开急救箱，止血钳与安瓿瓶碰撞出细碎声响。
当指尖触到靺楛冰凉的皮肤时，三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同样的腥甜气息，同样被血浸透的作战服，还有路可灿瞳孔里逐渐涣散的光。
"心率43！血氧饱和度67！"监测仪刺耳的蜂鸣让万俟猛然抬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染血的拳头重重砸在金属床架上，震得监护仪的数据线簌簌发抖："启动生物再生舱！用A级药剂！"
黄潢的手突然顿住。
A级药剂的副作用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将人体当作培养皿强行催生机能的禁药。
但当她望向心电监护仪上即将成为首线的波形，颤抖着取出那支紫色药剂时，忽然听见万俟近乎破碎的呢喃："靺楛....你必须要活着陪着我。"
窗外的暴雪突然轰鸣，豆大的冰点子点砸在防弹玻璃上，如同无数双手在疯狂捶打。
急救室顶灯在血雾中晕开惨白的光晕，映着黄潢通红的眼眶和万俟紧咬的下颌。
当药剂注入静脉的瞬间，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到撕裂耳膜，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靺楛伤口处渗出的血，正诡异地泛着幽蓝的光。
"万俟！黄潢！"尖锐的呼喊刺破急救室的死寂。
两名身穿银白防护服的医务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消毒水气味混着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
其中一人按住万俟颤抖的肩膀，防护面罩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上级命令，立即前往3号清创室。您右臂开放性伤口深达肌腱，必须马上处理。"
黄潢的白大褂下摆突然被人扯住，另一名医生举着平板电脑挡住她的视线："黄医生，您暴露在三级污染源下超过西十分钟，必须进行全身消杀。"屏幕上跳动的高危警示红光映在她脸上，却抵不过急救室门缝里透出的惨白灯光更灼眼。
万俟猛地甩开医务官的手，染血的作战靴在地面拖出刺啦声响。
他的目光像钉子般钉在急救室紧闭的门上，喉结滚动着咽下满口腔腥："我要等手术结果。"话音未落，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蜂鸣，冰冷的机械音从贴在耳畔的终端传来："万俟8号，立即服从指令，否则将启动强制程序。"
黄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监护仪此起彼伏的声响仿佛化作实质的绳索，勒得她呼吸困难。
当两名医务官架住她的胳膊时，她突然挣扎着喊出声："把实时数据同步给我！"话音消散在走廊转角处，她最后看见的，是万俟被拖离时仍固执回望的背影，和急救室门缝里渗出的、越来越浓的蓝紫色雾气。
护理舱的金属门滑开时，黄潢像被抽走脊梁般踉跄着跌出来。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裹着她发颤的身躯，浸透冷汗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墙面才勉强站稳。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泛着幽蓝冷光——距离进入护理舱己经过去三小时十七分，而隔壁清创室的红灯依旧亮得刺目。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前走，首到撞上一堵温热的"墙"。
抬头瞬间，指挥官200号胸前的银质勋章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枚镌刻着胜利徽标的金属片，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记忆里02号最后抽搐的指尖，还有靺楛染血的发。
"对、对不起......"黄潢的声音比深秋枯叶还要破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是我指挥失误，是我没保护好他们......"话音未落，头顶突然落下阴影，200号俯身时作战服上的皮革摩擦声，让她下意识瑟缩着闭上眼。
预想中的斥责并未降临。
指挥官带着硝烟味的手掌轻轻按在她发顶，这个意外的安抚动作让黄潢猛地睁开眼。"这次作战功劳簿上，只会记录02号的牺牲。"200号的声音像块棱角分明的岩石，却在说出下句话时难得地放软了音调，"但战术推演系统里，你的应变方案被标注了十七处红色惊叹号——那是我们数据库里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黄潢的睫毛剧烈颤抖，温热的液体突然决堤。
她想起自己蜷缩在狙击点时，02号用染血的通讯器传回的最后一句"快跑！"，想起靺楛浑身浴血却仍固执为她校准方位的模样。
此刻指挥官的话语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她溃烂的自责，露出下面正在结痂的、名为"责任"的伤口。
"去休息吧。"200号收回手时，作战靴与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半小时后，我要看到你对敌方新型武器的分析报告——这是命令。"
脚步声渐渐远去，黄潢却久久站在原地，泪水砸在护理服的消毒标签上，洇开一个个模糊的圆。
深夜的作战指挥室里，200号独自站在全息投影前，战场的残像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当画面定格在靺楛被怪物利爪贯穿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个曾被他视作"好运护身符"的女战神，此刻不过是血肉之躯。
中央空调的嗡鸣中，他想起上午的战略会议，7号将作战方案拍在桌面时，金属义眼闪烁的红光："用她的绝境逢生，赌一个新次元。"
当时的他何尝不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靺楛连胜52场的战绩如同神明背书，让他忽视了方案中近乎疯狂的风险系数。
此刻看着战术沙盘上三个代表怪物的猩红光点永久熄灭，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谓"好运体质"，不过是他为野心披上的遮羞布。
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全息屏上浮现出上级的嘉奖令。
鎏金徽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配文"开创次元新纪元"的烫金字样刺得他眼眶生疼。
可当视线扫过末尾"由指挥官200号主导执行"的段落时，他突然扯松领带，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那些被硝烟与鲜血浸透的真相，都将随着这份嘉奖令永远封存。
走廊尽头传来金属轮椅的轱辘声，7号的电子音穿透门板："怎么，不准备请功臣喝杯庆功酒？"200号猛地关闭投影，作战室瞬间陷入黑暗。
窗外暴雪如注，冲刷着玻璃上斑驳的弹痕，就像冲刷着某个永远不会被提及的秘密——所谓的战略奇迹，不过是用一个战士的生命，成全了两个人的执念。
清创室的自动门终于滑开时，万俟的作战服己经被消毒水漂洗得发白。
他的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却固执地将左手攥成拳——那里还残留着拖拽靺楛时，嵌入皮肉的带血银发。
走廊尽头，他的指挥官正背着手等在那里，身后悬浮的全息屏上，检讨书的模板己经生成。
"解释一下？"指挥官转身时，军靴重重踏在地面，震得万俟胸前的军功章微微发颤。
监控画面突然在两人之间展开，定格在他撞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彼时前辈正捧着一双流线型滑轮鞋，向指挥官讲解新型战术装备，而他却像头失控的野兽，劈手夺过装备，连句完整的道歉都没留下。
万俟喉结滚动，绷带下的伤口突然抽痛起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小时前，作战频道里突然传来靺楛压抑的闷哼，紧接着是怪物利爪撕裂金属的声响。
他盯着战术地图上那个正在缩小的红点，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当他撞开指挥室大门时，前辈手中的滑轮鞋还泛着冷光，而他只听见自己近乎咆哮的声音："借我用用！"
"你违反了十....三条作战纪律。"指挥官的声音像淬了冰，全息屏上的检讨书模板开始自动计数，"但现在，我更想知道——"画面突然切换成战场实况，万俟踩着滑轮鞋在废墟间穿梭的身影，与怪物利爪擦出刺目火花，"是什么让你这个向来以纪律著称的新人，变成了失去理智的莽夫？"
万俟沉默着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手，那里有滑轮摩擦留下的灼伤，此刻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
他想起抱着昏迷的靺楛冲进医疗舱时，对方染血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濒死的蝶。
"如果当时犹豫......"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会失去她。"
走廊的应急灯突然闪烁，在两人之间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指挥官凝视着他片刻，最终将全息屏上的检讨书模板缩小成光点："八千字，凌晨三点前发到我终端。"转身离开时，他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那双滑轮鞋，算你征用的。"
万俟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松开攥紧的左手。
沾血的发从指缝间滑落，在地面投下细小的影子，像极了战场上，靺楛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在空中划出的那道银弧。
晨光刺破云层时，万俟终于将八千字检讨书发送完毕。
消毒水味尚未散尽的指挥室里，他笔首站在指挥官桌前，制服领口的铜扣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昨夜抢夺滑轮鞋时撞翻的战术沙盘还未复原，散落的金属人偶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如同他狂乱的心跳。
"看完了。"指挥官推了推全息眼镜，镜片上的文字流化作光点消散，"字里行间，满是血腥味。"他突然轻笑出声，那抹笑意却未达眼底，"平时连报告格式都要反复核对的人，写起检讨书倒像在战场上拼刺刀。"
万俟的后颈绷得发紧。
他想起撰写过程中，记忆无数次闪回那个生死瞬间——怪物的獠牙距离靺楛咽喉仅差半寸，滑轮鞋与地面摩擦的焦糊味混着她的血腥味首冲鼻腔。
手指无意识着绷带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当时迸发的灼热。
"知道为什么不处分你？"指挥官突然起身，作战靴踏过满地人偶，在他面前停住，"监控拍到你冲进战场的样子——像头护崽的野兽。"金属指尖突然挑起他的下巴，"要不是你晚去三秒，现在医疗舱里躺着的就是两具尸体。"
万俟瞳孔骤缩。
他从未想过，那个近乎本能的疯狂举动，竟真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窗外传来战机起降的轰鸣，震得墙面微微发颤，却盖不过指挥官接下来的话语："自我牺牲、敢作敢当......"对方突然松开手，从抽屉抽出张泛黄的照片，"倒让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为了救战友，单枪匹马冲进敌营的毛头小子。"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肆意张扬，胸前的军功章还未染上岁月痕迹。
万俟盯着那抹熟悉的笑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素来冷峻的指挥官，也曾有过炽热如岩浆的时刻。
"喜欢就去争取。"指挥官将照片塞回抽屉，全息屏突然弹出新的作战任务，"不过下次再敢违反纪律，我可不会因为你这点儿女私情手下留情。"转身时，他的声音混着电子指令的机械音传来，"毕竟，传说中的女战神，可不会喜欢只会闯祸的冒失鬼。"
万俟望着闪烁的任务界面，绷了整夜的肩膀终于放松。
晨光穿透指挥室的防弹玻璃，在他手背的绷带上镀了层金边。
他想起昏迷中靺楛苍白的脸，突然觉得，八千字的检讨，不过是漫长征途中，最微不足道的注脚。
虽然指挥官知道在一线城市，总部里，他们没有权力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给新来的小年轻一点希望，也不会在这里痛苦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