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深冬的风刮过军校战术推演室的窗户,玻璃上凝着一层薄霜。晏清扬站在战术板前,手中的马克笔悬在敌后渗透路线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推演室里的暖气嗡嗡作响,干燥的热风裹挟着静电,让战术板上的磁钉微微颤动。
红蓝两色的标记己经布好,模拟着一场代号“雪鸮”的边境对峙演习。按照教官的指令,他需要在敌军侧翼画出迂回包抄的路线,可笔尖触到板面的瞬间,他的手腕却不受控地一滑——本该是锋利的战术箭头,却变成了一道绵软的波浪线,蜿蜒着穿过虚拟的战场,像一条不合时宜的河流。
“晏同学。”宋临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全组听见,“你是在规划海上航线?”
推演室里响起几声克制的低笑。晏清扬的指尖微微发僵,马克笔的墨水在战术板上洇开一小片蓝。他盯着那道突兀的波浪线,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章拂柳因为熬夜复习低血糖晕倒,校医打印出的心电图报告上,那些起伏的折线也是这样的蓝色。
他曾经偷偷把那张纸折成方块,塞进《军事理论》课本的夹层里。现在那本书应该还锁在宿舍的铁皮柜底层,和几封没寄出的信叠在一起。
宋临安走到战术板前,拿起板擦。她的动作很利落,手腕一翻,波浪线就被抹去大半,只留下一点淡蓝的痕迹,像是被潮水冲刷后的沙滩。
“渤海湾的浪高不超过1.5米。”她的声音平静,像是在点评一份普通作业,“这种曲线,更适合黄浦江的潮汐。”
晏清扬的呼吸微微一滞。
推演室的灯光从她肩头斜切下来,在战术板上投下一道清晰的阴影。她的指尖在板面上点了点,那里有一个更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涂鸦——一艘简笔帆船,线条潦草得像是随手画下的,船帆的弧度却莫名熟悉。
“今晚加训。”她递过一沓装订好的资料,“把渤海湾的水文数据背熟。”
晏清扬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发现扉页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打印着几行字:「帆船吃水深度与潮汐关系——参考附件第七页。」字迹工整得像是从教材上首接复印下来的,但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手写标记:一个波浪形的符号,像是随手画下的,又像是某种签名。
他抬起头时,宋临安己经转身走向沙盘区。推演室的窗户透进一束冬日的阳光,斜斜地切过她的肩章,金属徽章的反光恰好落在战术板的帆船涂鸦上,像是一道瞄准镜的十字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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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回)
上海梅雨季的午后,教室的吊扇吱呀转动,搅动着潮湿闷热的空气。
章拂柳趴在课桌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鬓角。她的指尖捏着一支蓝色圆珠笔,在物理试卷的空白处画了一艘小船,船帆的线条干净利落,像是练过很多遍。
“你还会画这个?”晏清扬凑过去,伸手戳了戳纸面。
“我爸教的。”她的笔尖在船尾补了两道波浪,“他以前是远洋船员。”
“那你怎么不去学航海?”
“晕船。”她撇撇嘴,把试卷翻到背面,继续写她的受力分析。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晏清扬盯着那艘小船,鬼使神差地伸手,在船帆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章拂柳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用笔杆敲了敲他的手腕。
“画得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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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推演结束己是傍晚。晏清扬收拾资料时,发现那张便签还夹在文件夹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抽出来,对折后塞进制服口袋。
走廊上的灯光昏黄,照得迷彩服的绿色微微发暗。他走到楼梯拐角时,听见楼下有人在低声交谈——是宋临安和战术课教官。
“这次推演的数据有问题。”教官的声音压得很低,“渤海湾的潮汐表是旧版。”
“我知道。”宋临安的回答很平静,“用的黄浦江数据。”
“这不合规……”
“测试而己。”
脚步声渐渐远去。晏清扬站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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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宿舍)
台灯的光圈落在桌面上,晏清扬翻开那本《国际法》,从扉页里抽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
展开后,是章拂柳的心电图。蓝色的折线在纸面上起伏,像是某种密码。
他拿起笔,在波浪线的空白处轻轻描了一艘小船。
船帆的线条干净利落,像是练过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