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陈金花的缝纫机还在哒哒地绣着黑板报的缩小版,绣线里裹着粉笔灰和霉干菜坛子的香气。
马名扬抱着半卷磁带晃进厨房,红领巾歪在脖子上,磁带盒边角还沾着火锅油——那是他下午在废品站淘来的,老张头说这卷《智取威虎山》磁带录到一半卡过带,正好能腾出空白段。
“妈,您说要是把仙仙姐的变脸和火锅煮菜的声儿录进磁带,是不是能当广告发?”
他把磁带往缝纫机上一放,蝴蝶疤痕蹭到了桌布上的辣椒刺绣。
刘仙仙端着刚熬好的骨汤路过,铜钱耳环撞得算珠叮当响:“名扬又打啥鬼主意?难不成要让磁带里的川剧老生喊‘毛肚七上八下’?”
刘静静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度数+野心”的贴纸被蒸汽熏得卷边:“根据声波传播理论,沸腾汤底的‘咕嘟’声能刺激唾液分泌。若将变脸唱腔与食材入锅音效混编,可形成‘听觉味觉联觉效应’。”
她话音未落,磁带突然从盒里滑出来,缠在缝纫机的绣线上,正好绕出个火锅勺的形状。
陈金花“咔哒”停住缝纫机,从线团里解出磁带:“上个月红姐送的川剧磁带还在抽屉里,要不你们拿那盘试试?”
她话没说完,弄堂里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老张头戴着安全帽探进头,车篮里晃着台掉漆的红灯牌录音机:“听说要录‘火锅广播剧’?我这录音机带混响功能,当年录过废品站的叫卖顺口溜!”
马名扬抢过录音机,发现电池仓里还塞着半张粮票:“张大爷,这机器能录进锅铲敲锅的声儿不?”
老张头把扳手往裤腰带里一插,拍了拍录音机:“别说锅铲,当年我用它录过打雷下雨声当警报——不过得给我留段空白,我要录‘废品站收磁带换火锅券’的广告!”
刘仙仙翻出红姐送的磁带,封面的变脸面具被虫蛀了个洞,正好露出里面“川剧经典唱段”的字样。
她把磁带塞进录音机,突然指着封面笑:“哟,这变脸武将的脸谱颜色,和我们火锅红油一个色号!”
刘静静己经掏出元素周期表当垫板,在磁带盒背面画声波图:“仙仙姐的唱腔频率要和牛肚涮煮的‘噗通’声共振,大约在440赫兹。”
录音机“滋啦”响了两声,开始转动。
马名扬蹲在煤球炉前,用算盘珠当节拍器:“预备——a!”刘仙仙深吸口气,对着录音机甩起铜钱耳环,刚唱了句“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锅里的毛肚突然噗通溅起油花,正好喷在磁带盒上,烫出个油星斑点。
“停!”
刘静静按下暂停键,指着示波器般的油斑,“这声效太突然,得设计成‘唱腔落板时食材入锅’的节奏。”
陈金花递过竹漏勺:“用这勺子舀菜,落水声脆生。”
马名扬接过来敲了敲锅沿,声音在录音机里发出“当啷”回响,和磁带里残留的京剧锣鼓点混在一起,竟像段新编的“火锅序曲”。
第二遍录制时,王阿婆挎着霉干菜坛子晃进来,坛口飘出红糖糍粑的甜香。
“你们这录的啥哟?”
她把坛子往灶台上一放,“我那孙子昨儿听你们黑板报讲故事,今早在幼儿园用粉笔灰画火锅,被老师夸了!”
话音刚落,坛子里的霉干菜突然滑出来,砸在录音机的暂停键上,正好卡住刘仙仙“红脸的关公战长沙”的拖腔。
“有了!”
马名扬突然跳起来,红领巾扫翻了香油碟,“让王阿婆说‘霉干菜配火锅,越吃越红火’当旁白!”刘仙仙立刻给王阿婆戴上面具,老太太对着录音机笑得首颤:“要得要得!我这把年纪还能当‘磁带明星’!”
结果一激动,把“红火”说成了“糊锅”,惹得满厨房大笑。
最逗的是阿飞,他骑着二八杠冲进来,车篮里晃着个防狼喷雾罐——其实是刘静静改装的“音效增强器”。
“我给你们录摩托车声当开场!”
他拧开阀门,罐子喷出的不是雾,而是混合了辣椒面的香粉,呛得录音机“滋啦”怪叫,倒把磁带里残留的京剧唱段加速成了“rap版”。
“停!这得重新来!”
刘静静举着元素周期表当扇子,“必须建立声效数据库:牛肚15秒涮煮声、鸭肠7秒脆响、漏勺磕锅3次为一组节奏。”
她边说边用铅笔在磁带上画刻度,活像给磁带做“火锅声谱分析”。
陈金花突然从围裙里摸出个布包:“差点忘了,这是你们爸当年录工间操的磁带,音质好。”
布包里的磁带封皮己经泛黄,背面用钢笔写着“1985年春”。
马名扬把磁带塞进录音机,刚按下播放键,里面突然传出模糊的童声:“妈,我长大了要当火锅老板!”
那是他十岁生日时的录音,旁边还有姐妹俩抢冰棍的笑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录音机的灯光映着陈金花眼角的泪光。
“就用这盘!”
马名扬声音有点哑,红领巾垂到胸口,“把我们的声音和火锅声录在一起。”
刘仙仙点点头,铜钱耳环轻轻碰了碰磁带盒:“那我唱‘火锅版’《变脸》,把词改成‘毛肚白,鸭肠长,红油锅里翻波浪’。”
刘静静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映着跳动的炉火:“我负责把爸爸的旧录音当‘彩蛋’埋在副歌里。”
重新录制时,弄堂里的街坊们都来了。
老张头举着扳手当话筒支架,王阿婆往录音机旁放了盘刚出锅的酥肉,阿飞把摩托车头盔倒扣在煤球炉上,说是能收集“炭火音效”。
最绝的是红姐,她带着鸡毛掸子来“探班”,掸子上的镀金算珠不小心碰到录音键,竟录下串清脆的“噼啪”声,像极了火锅里爆香的花椒。
“开始!”
马名扬用算盘敲响节奏。刘仙仙深吸口气,对着录音机甩起辫子,唱腔刚起,锅里的牛油突然咕嘟冒泡,和她的“哎——”拖腔完美合音。
刘静静趁机把漏勺里的黄喉倒进锅,“刺啦”声像给唱腔加了伴奏,陈金花在旁边用竹筷敲着搪瓷盆,打出“咚哒咚哒”的节拍。
中间突然停电,录音机“滋啦”停住。
黑暗里,马名扬摸出火柴点燃蜡烛,火光映着磁带转动的影子。
刘仙仙借着光继续唱,唱到“九宫格里煮日月”时,蜡烛油滴在磁带上,竟凝固成个小火锅形状。
刘静静掏出袖珍手电筒照着元素周期表:“这是‘物理降噪’,蜡油能吸附磁带杂音。”
来电时,磁带刚好录到尾声。
马名扬把磁带倒回去播放,里面先是陈金花缝纫机的哒哒声,接着是王阿婆的“霉干菜配火锅”,中间穿插着阿飞摩托车的轰鸣声、红姐算珠的噼啪响,还有十岁那年他说“当火锅老板”的童声,最后以满锅沸腾的“咕嘟”声收尾,混着所有人的笑声。
“绝了!”
老张头拍着大腿,录音机里的笑声跟着回荡,“这磁带比我的废品站喇叭还热闹!”王阿婆把霉干菜坛子当话筒:“我要跟孙子说,奶奶上了‘火锅磁带电视’!”
红姐用鸡毛掸子指着磁带盒:“给我刻十盘,我拿去火锅店当伴手礼,就说‘听磁带学变脸,吃火锅送川剧’!”
马名扬把磁带小心翼翼放进盒里,蝴蝶疤痕蹭到封皮上的火锅油斑。
他突然想起什么,抓起粉笔在盒背面写:“磁带编号:HC - 1993,川剧吃播秀第壹辑”。
刘静静在旁边画了个声波图,波峰波谷都是火锅勺的形状,刘仙仙则用口红在盒盖上画了个变脸面具,面具嘴角还挂着滴红油。
夜深了,陈金花把录好的磁带缝进新桌布的边缘,缝纫机声和磁带里的笑声混在一起。窗外的黑板报在月光下泛着白光,那些用粉笔写的年份旁,不知谁用红油贴了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下集预告:磁带变‘火锅广播’,听着唱戏涮毛肚!”
马名扬抱着录音机蹲在三轮车旁,把磁带放进车斗的木箱里。
箱子里还躺着算盘、连环画、半张火锅秘方,现在又多了这卷裹着笑声和烟火气的磁带。
他歪戴着红领巾,听着磁带在箱子里发出轻微的转动声,像在酝酿下一段关于火锅和川剧的、滚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