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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十 五 章
秋儿在训练场上专心地练习射击，她两手各持一把手枪，对着空中的飞鸟左右开弓，飞鸟中弹，一个接一个地坠落下来。
李秀芬羡慕地望着秋儿：“嫂子的枪法真好！”
“这都是让鬼子给逼的，我当姑娘的时候，听见放鞭的声音都害怕，邻居家的孩子放二踢脚，我都躲得远远的，可现在，总上战场，别说是枪声，手榴弹声，就是炮弹落在身边，也不感觉害怕了。”
“嫂子可真了不起，我头一次看见女人会打枪，而且，枪法这么好。”
“不会打枪不行啊，不会打枪怎么上战场杀鬼子呀？”
“嫂子，我也想上战场杀鬼子，你不好教教我呀？”
“可以呀。”
“嫂子，你有两把枪，送我一把吧。”
“你要枪干什么？”
“打鬼子呀，我恨透了日本鬼子。”
“行，给你一把，回头我向子玉你二哥再要一把。”
秋儿爽快地答应着，顺手将枪关上保险，递给李秀芬。
“谢谢嫂子。”李秀芬接过枪，下意识地打开枪保险，瞄准靶子，扣动扳机，子弹正中靶心。
秋儿怔了一下：“你会打枪？”
李秀芬慌了，急忙掩饰：“不，不会呀，我怎么会打枪？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接触这东西。”
秋儿皱皱眉，疑惑更重了：“你第一次拿枪，怎么会开枪保险？而且打得这么准？”
李秀芬一阵不自然，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竟然忽略了这么关键的细节，她故作镇静地说：“什么保险？我不知道呀！打得准，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李秀芬极力地掩饰着，举起枪，冲着前面的靶子瞄准：“嫂子，我再打一枪，好吗？”
“打吧。”
李秀芬又打了一枪，但子弹脱靶了：“这东西真好玩儿。”
李秀芬又瞄准：“嫂子，我的姿势对吧？”
秋儿望着李秀芬的背影没说话，她陷入沉思之中。
左子玉来看秋儿，发现秋儿跟自己说话心不在焉，一个劲儿走神，问她话，她也答非所问。
左子玉仔细地观察秋儿：“秋儿，你怎么了？”
秋儿欲言又止，拧紧眉头，思索着。
“秋儿，你怎么了？”左子玉又问，“你想什么，又想你姐？”
“不，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怎么觉得李秀芬这个人不简单。”
左子玉很警觉：“什么意思？”
“李秀芬会打枪！”
左子玉吃惊地看着秋儿：“什么？一个乡下女人怎么会打枪？这怎么可能？”
“我敢断定，李秀芬不是一个乡下女人，她会打枪！”
“你怎么知道她会打枪？”
“今天，我在训练场上练打枪，她跟我要了一把枪，我给她后，她竟然熟练地打开了枪保险，而且，一枪击中靶心，这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是呀，枪保险，外行人根本打不开呀！一般人找都找不到呀！再说，没打过枪的人，不可能一枪击中靶心哪！”
“所以我才想不明白呀！虽然她掩饰过去，但她的眼里有一丝慌乱，我看见了。”
“她要枪干什么？”
“说是为了打鬼子。”
“她能打鬼子？”
“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怕是有点儿来历，看她打枪的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摸枪的女人。”
“你以后多注意她一点儿，大哥一首怀疑她，特别是长甸城战役的失败，大哥认为是她作了手脚，但没有证据。为了她，大哥跟三弟闹得不可开交，连兄弟的情义都没了。”
“我会留意的。”
“你身子骨还行吗？”
“行，我能挺住。”
“你怀着孩子，行动不方便，别总干活儿。”
“没事，总坐着更不舒服。”
左子玉瞅瞅西周没人，在秋儿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一下。
“瞅你，都快当爸爸了，还没个正形。”
左子玉把脸贴在秋儿的肚子上：“小宝宝，听见爸爸叫你了吗？爸爸真喜欢你，爸爸天天盼着你早日降临人世，你要是出生了，爸爸会整天用嘴含着你。”
“去去，让别人看见。”
“两口子怕什么？看见就看见。”
“你是副师长呀，也不注意影响。”
“副师长怎么啦？副师长就不是人了，就没有七情六欲呀？”
“不跟你说了，谁能说得过你？”
左子玉从后面抱住秋儿，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脖子，秋儿痒得笑起来。
夜幕降临了，远处的山岭，在朦胧的夜色中，像岛屿一样悬浮着，在黑暗中漂移。
秋儿在厨房内忙碌着，她用一个小盆装了一些水缸里的凉水，又从锅里舀了一些热水掺在一起，然后，将玉米面倒在一个大盆里，准备掺水和面。
刘师傅在外面喊：“秋儿，秋儿。”
秋儿听见门外有人喊，停下手中的活计。
刘师傅边喊边进门。
“刘师傅，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冷丁想起来，面还没发呢，这苞米面，还是发一下好，烀出的饼子透暄，省得战士们老吃死面头饼子，梆梆硬，不好消化。”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我正准备和面呢。”
刘师傅撸起袖子：“我来吧。”刘师傅又倒水又舀面，熟练地忙活起来。
秋儿扯住刘师傅：“刘师傅，你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这活儿我来干。”
“这哪好意思，你那身子怕累着。”
“哪那么娇贵？刘师傅你回去吧，我都沾手了。”
刘师傅很不想走，迟疑着：“那……也行，那不好意思啦。”刘师傅开门欲走。
秋儿说：“刘师傅，你慢走呀。”
刘师傅说：“秋儿，你送我到坎下吧，我这眼神儿不好。”
“好。”秋儿送刘师傅出门。
李秀芬在里屋的门缝里看清了外面的一切，她快速来到面盆旁边，左右瞅瞅，打开一个纸包，将一些白色的药粉倒进水盆里。
李秀芬想伸手搅拌，但听见脚步声，她缩回手，快速踅回里屋。
秋儿回来了，洗过手，把水盆里的水倒进面里，开始和面。
盆中的水没用完，剩下的一些放在案板上。
秋儿和好了面，在收拾厨房。
小花猫“喵喵”叫着，走到秋儿的身边。
小花猫口渴了，西处找水喝，它来到案板上的水盆前，用舌头快速地舔着水。
秋儿忙着收拾厨房，没注意小花猫。
突然，小花猫惨叫着，拼命地挣扎起来，那叫声十分疹人，听得秋儿毛骨悚然，头发梢都奓起来。秋儿无措地看着小花猫，不明白它是怎么了，很快，小花猫就一动不动了。
秋儿奔过去，抓起小花猫，她看见小花猫口吐鲜血，死了。
秋儿吓了一跳，她机警地看看西周，没有发现什么。她仔细地看盆中的水，发现水中有一些沉淀的杂质。
秋儿的心，被一个大问号圈住了，她把盆中的水倒掉了。她回头瞅瞅面，呆怔了一会儿，她一狠心，将和好的玉米面全倒进院子里的垃圾堆里。
秋儿重新兑水，重新和面。
夜深了，秋儿躺在土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秋儿眼前总出现小花猫惨死的样子，她坐起来，睡意全无。
清晨，秋儿早早地爬起来，到院子里拿柴火，准备生火做饭。
秋儿发现军营里的两只狗死在垃圾堆附近，秋儿看见昨晚上扔掉的面让狗吃了，两只狗的嘴里，流了许多血，血都凝固了。
秋儿皱紧了眉头，恐惧像蛇一样爬遍了全身，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早饭时间到了，刘师傅站在大槐树下，高喉大嗓地喊：“开饭啦，开饭啦！”他一边喊，一边用铁棍敲一个犁铧子，吊在树上的犁铧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战士们听见声音，都跑过来吃饭。
新烀的大饼子冒着热气，战士们吃着大饼子，喝着菜汤，一个个吃得汗流满面。
李秀芬鬼鬼崇崇地站在一个角落里偷看。
李秀芬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她在心中自言自语：“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一个也没死？这药不好使呀！”
李秀芬走到垃圾堆旁，看见毒死的猫，毒死的狗，李秀芬呆住了。
秋儿把正在吃饭的铁锁叫到一边，让他给左子玉捎口信，叫左子玉赶紧过来，有急事。
秋儿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焦急地等着左子玉。
左子玉接到口信，急急忙忙赶过来：“秋儿，你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子玉，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出什么大事儿了？”
“部队里有奸细！”
“什么？”
“部队里肯定有奸细。”
“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厨房内投毒！”
“这怎么可能？”
“我一点儿不骗你，有人在厨房内投毒！”
“你说得具体一点儿。”
“我昨晚上和面，盆里剩下一点儿水，小花猫进来找水，喝了几口，立马就死了，我怀疑有人投毒，就把和好的面扔了。今天早上，我看见山寨的那两只狗吃了那面，也毒死了。”
左子玉头发梢发奓：“这会是谁干的？”
“我说不清楚，但在厨房工作的人可能性最大。”
“在厨房工作的人那么多，能确准哪一个吗？”
“我觉得李秀芬最可疑。”
“为什么？”
“因为昨晚上只有她和我在厨房里，刘师傅来过一趟，很快就走了。”
“刘师傅来厨房干什么？”
“他说是忘了和面。”
“李秀芬怎么会有毒药？她在哪儿能弄到这种东西？”
“她经常下山买生活用品，她应当能弄到这种东西。”
“这么说，她真是奸细，真是敌人？”
“很可能。”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问题太严重了，必须立即逮捕李秀芬，不然会酿成大祸。”
“所以我才急着找你呀。”
左子玉扔下秋儿，急匆匆地走了。
左子玉没走多远，又折回来了。
“子玉，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行，秋儿，我觉得这事情这么办不妥，不能抓李秀芬。”
“为什么？”
“没有证据呀，仅仅是怀疑。”
“是没有证据，可这件事太严重了，投毒哇！如果没有小花猫，今天不知死了多少战士，弄不好我们都死啦！”
“是这样，这件事真的很严重。”左子玉着急而无措的样子，“可眼下，还是不能抓她，没证据，人家死不承认，我们就被动了。再说，厨房里工作的人那么多，一旦是别人干的呢？昨天晚上，刘师傅去了，他的嫌疑也很大，刘师傅以前当过皇协军，是俘虏过来的，他还给日本人做过饭，他的底细，我们也不太清楚，说他投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秋儿看着左子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冤枉了李秀芬，左子田肯定不会答应，那不是激化老三跟我们之间的矛盾吗？”
“也是呀，三弟对李秀芬好着呢，两个人现在形影不离，一天不见都不行。”
“我看这样吧，既然是奸细，既然是投毒，这次没成功，她绝不会住手，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现在起，你一天到晚盯住她，她如果再投毒，你不要惊动她，赶紧告诉我，抓她个现行，人赃俱在，看她还说什么！”
秋儿点点头。
左子沅与王景怀在办公室里研究《政治军事学校临时简章草案》的具体落实方法。
左子玉匆匆进门：“政委，大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们汇报。”
“什么重要事情？”王景怀放下手中的简单草案。
“有人在厨房内投毒。”
左子沅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有人在厨房内投毒！”
“什么人干的？”
“现在还不知道。”
“有可疑的人吗？”
“有，正在调查。”
王景怀的脸颊在抽搐：“往厨房里投毒，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呀！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想逐一排查，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左子玉说。
左子沅下意识地在屋内来回走着：“会是那个李秀芬吗？”
“说不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
王景怀说：“我们党的原则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重点是李秀芬，但也不能排除别人。”
左子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急不可耐，自己跳出来赤膊上阵啦。”
左子玉开始大张旗鼓地调查厨房的投毒事件，他找了许多人谈话，想顺藤摸瓜，揪出投毒的元凶。
军营的厨房里，做饭的大师傅们在紧张地忙碌着。
李秀芬坐在院子里洗菜。
刘师傅从外面回来，看见李秀芬，热情地打着招呼：“秀芬，你洗菜呀？”
“嗯，刘师傅，你去哪里了？”
“领导找我谈话。”
李秀芬一懔：“谈话？谈什么话？”
“你还不知道哇？”刘师傅瞅瞅西周，压低嗓音，“咱厨房发生大事儿了！有人往面里投毒，差点儿毒死了战士。上面追查得很紧，一定要抓住凶手，现在正逐个谈话呢。”
李秀芬故作吃惊的样子：“投毒？这会是谁干的？”
“不知道，上头儿说，没抓到凶手之前，每个人都是怀疑的对象。”
“每个人都是怀疑的对象？”
“嗯，没找你谈话呀？”
“没找。”
“等着吧，肯定会找你，每个人都找了，不可能不找你呀。”
刘师傅边说边走，走到门口，刘师傅又回来了：“不对呀？我挨个问过，厨房里干活的人全都找谈话了，为什么没找你呀？”
李秀芬有些慌乱：“我怎么知道呀？”
刘师傅不解地摇摇头，走进厨房。
李秀芬呆坐在院子里，忘记了洗菜。
“哎，菜还没洗完呀？等着下锅呢！”厨房内有人喊。
“哎。”李秀芬应着，三下两下洗完了菜，端着菜筐来到厨房里。
几个做饭的大师傅忙忙碌碌，烧火做饭。
李秀芬把菜放到案板上，尽管她十分小心，还是弄出很大的声响，她把一把菜刀碰到地上了。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李秀芬，李秀芬感觉众人的目光里有一种十分特别的东西，如芒刺在背。
大家小声地议论：
“都找谈话了，为什么没找她？八成是她投的毒。”
“肯定是她嫌疑最大，不然领导为什么不找她谈话？”
“摆明了是要抓她，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不找她谈话。”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李秀芬听见了众人的小声议论，感觉众人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刺着她。
李秀芬的脊梁骨冒汗了，她极不自然地走出厨房，临出门时扔下一句：“我是清白的，怀疑我，你们有什么证据？”李秀芬狠狠摔上房门。
众人看着房门，呆愕了一下。
下半晌，秋儿一个人在厨房里和面。
李秀芬看见了，主动走过来：“嫂子，你太累了，身子也不方便，给我吧，我来。”
“不用。”
“嫂子，这么久了，你还拿我当外人哪？快点儿，给我吧。”
李秀芬己经把手插进面里了。
秋儿无可奈何地让开。
李秀芬使劲儿地和面，秋儿不放心地在边上监视着。
秋儿说：“快点呀，一会儿要往锅里蒸，晚了，战士们就吃不上了。”
“哎。”李秀芬加快了和面的速度。
两个人正说着，李秀芬看见一辆牛车赶进院子里。
一个老乡在外面喊：“嫂子！嫂子！”
秋儿应声出门：“咋回事儿？”
“常五爷让我给部队送来一车萝卜，你看放哪儿？”
“就卸院子里吧。”秋儿不放心屋里的李秀芬，心急火燎地说。
“卸院子里行吗？还是卸仓房里吧。”
“也行，仓房在那儿。”秋儿用手一指。
秋儿一边指挥老乡卸萝卜，一边透过窗户看李秀芬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秋儿看见，李秀芬从容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不慌不忙地打开，将一种白色的粉末倒进碗里，用水解开，然后兑到面里。这一切，她都做得从容不迫，旁若无人。
秋儿吓得面色惨白。
透过窗户，秋儿看见李秀芬在使劲儿地和面，并快速地做好了窝头。
秋儿回到屋子里，下意识地满地寻找，她在寻找李秀芬扔在地上的废纸，那应当是李秀芬投毒的最有力的证据，但是，没找到。
秋儿在心里说：“这只狐狸太狡猾了，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看你这回，还说什么？”
秋儿怒火中烧，很想冲上去揪住李秀芬，但她耳畔突然想起左子玉的话：“她如果再投毒，你不要惊动她，赶紧告诉我，抓她个现行。”
秋儿忍住了。
秋儿打开门，走了出来，帮那个老乡卸萝卜。
两个人卸完了萝卜。
老乡说：“嫂子，我走啦。”
“哎，谢谢常五爷呀！给他带个话儿，让他有时间带乡亲们上山溜达呵！”
“好嘞。”老乡赶着牛车出了院子。
秋儿回头瞅了一眼厨房，快步向军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