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书房映得半明半暗。
挽兰跪坐在青玉案前,指尖微微发颤,将两卷绢书从锦囊中取出。一卷靛蓝封题《洞玄子》,一卷杏黄封题《素女经》,书角磨损处露出内里泛黄的绢纸,显然是被翻看过无数次的珍本。
“郎君……”她声音细如蚊蚋,眼角泪痣在烛光下泛着嫣红,“老夫人命奴婢来……教习……”
谢道临挑眉接过书卷,展开时带起一阵幽香——是挽兰袖间茉莉混着墨香的气息。他目光扫过书页,顿时怔住。
《洞玄子》开篇便是:“夫妇之道,乃人伦之始。阴阳合和,必循天时……”紧接着列出三十种姿势,每种都标注了适宜的季节、时辰、方位,甚至与星象节气的关系。
而《素女经》更离谱,竟详细记载了“九浅一深”的呼吸节奏,以及如何通过女子眉尖轻蹙的幅度判断是否“得中”。
"郎君莫急。"她声音比平日低三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老夫人吩咐,需从《礼记·内则》讲起。"
谢道临挑眉。床笫之事还要先上理论课?这流程比现代学校的生理课还严谨。
挽兰翻开《礼记》,葱白似的指尖点在一行朱笔批注上:"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这是古礼。但世家嫡子为承宗祧,多在弱冠前定亲。"她眼波流转,"郎君虽未及冠,但既己纳征,这些...学问便该预备起来了。"
烛花"啪"地爆响。谢道临忽然发现挽兰今日不同往常——素日挽的高髻松松散下几缕,耳垂上多了对珍珠坠子,连惯用的茉莉香都掺了少许龙涎,暗沉沉地勾人。
"所以这些..."他故意用下巴点了点那两本典籍,"也是学问?"
"自然。"挽兰竟正色道,"《洞玄子》载七损八益,《素女经》述九法十诀,皆是圣人所传养生之道。"她翻开书页,里头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正所谓'五日一御,法五行也'。"
谢道临差点被口水呛住。好家伙,连频率都要按五行规律来?这礼教简首无孔不入。
"郎君看这里。"挽兰浑然不觉他的震惊,指着《素女经》一段,"'春头夏足秋左冬右',是说西季行房方位不同。"她忽然压低声音,"郎君与卢小娘子大婚在仲春,当'朝东而御,利少阳之气'..."
谢道临盯着她翕动的唇瓣,忽然走神——古人洞房花烛夜该不会还要带罗盘定方位吧?
"还有更紧要的。"挽兰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帕,上头用工楷列着表格,"这是家中太医令根据郎君生辰八字推算的吉时。每月逢三、九之日不宜同房,朔望日需在子时前后..."
"等等。"谢道临终于忍不住打断,"行房还要看黄历?"
挽兰诧异地看他一眼:"自然要看。古语有云'不知时禁,如操刀伐性'。"她指着《洞玄子》里一段,"您瞧,这里写着'怒而交接,子必残缺'..."
谢道临忽然觉得荒谬——现代人谈恋爱讲究情到浓时,古人却连床笫之事都要按操作手册来。这哪是娶妻,分明是考试。
"郎君莫嫌繁琐。"挽兰似乎看出他的不耐,轻声道,"卢氏乃高门,婚后会有嬷嬷记录...同房次数与时辰。"她脸颊泛红,"若不合规矩..."
谢道临瞳孔地震。好家伙,还有专人做质量评估?这制度严谨得堪比上市公司考核。
"最紧要的是这个。"挽兰翻到《素女经》末章,露出页边密密麻麻的朱批,"郎君需在三年内得嫡子..."她声音渐低,"所以...姿势也有讲究..."
谢道临看着书上"龙翻""虎步""猿搏"等字样,内心疯狂吐槽——这TM是武功秘籍吧?古人真能一本正经地把闺闱姿势编成九阴真经?
"郎君...可要奴婢演示?"挽兰忽然跪坐起身,罗衫滑落半截,露出里头杏色主腰。烛光映着她眼角泪痣,妖冶得惊心。
谢道临喉结滚动。这场景太魔幻——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用学术报告的语气讲解古代技巧,还自带教具演示。
"演示就不必..."他刚开口,书房门突然被叩响。
"郎君。"是漱梅的声音,"老夫人问《白虎通》可读完了?明日要考校'嫁娶之时'篇。"
谢道临扶额。居然还有课后作业?这婚前教育比他大学选修课还严格。
"跟祖母说,我今夜必读完。"他提高声音应道,转头却见挽兰己利落地收拾起典籍,方才的媚态荡然无存,又恢复成那个端庄的大丫鬟。
"奴婢告退。明日讲'八益'之要。"挽兰走到门边又回头,眼波潋滟,"郎君若想...预习,可先看第三卷。"
门扉轻合,余香袅袅。谢道临盯着案上突然多出来的五六本"教材",哭笑不得。现代人结婚前顶多看看小电影,古人倒好,得研读一整本典籍。
他随手翻开《白虎通》,果然在"嫁娶"篇看到"男子六十闭房,女五十闭房"的记载。页边还有谢家祖辈批注:"吾族子弟为延血脉,可至六十五而止。"
烛火渐暗时,谢道临才惊觉这些典籍背后暗藏的冰冷逻辑——世家嫡长子的婚姻从来不是情爱,而是精密设计的血脉传承工程。从婚期到频率,从姿势到子嗣,每一步都在确保家族权力平稳交接。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现代那些被催婚的年轻人——至少他们不必背诵《洞玄子》去应付丈母娘的考试。
正要吹灯就寝,门轴又轻轻一响。焙菊端着药盏进来,见他还在案前,讶然道:"郎君怎还未歇息?再过不久卢家要送通房丫鬟来试婚,老夫人特意嘱咐您养精蓄锐..."
"什么?"谢道临手一抖,墨汁溅在《内则》上,"试婚?"
"是呀。"焙菊一脸理所当然,"按规矩,定亲后女方需派通房丫鬟来验看郎君...是否身体健康。"她放下安神汤。
谢道临盯着汤药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很想笑。这剧情发展堪比狗血剧——先理论考试,再实操考核,接下来是不是还得写毕业论文?
更漏声声,他躺在锦衾里辗转反侧。
谢道临望着帐顶金丝银线的绣图,忽然明白了原主残魂为何执着于当好嫡长子——在这密不透风的礼教罗网里,连床笫之事都有考核标准。
窗外曙光微露时,他做了个荒诞的梦:自己站在科举考场里,考题是《论七损八益对世家传承的重要性》,监考官是挽兰和卢家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两人一个执朱笔批注,一个拿罗盘测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