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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萤匆匆穿好衣裳，发丝仍滴着水珠。推开房门时，恰见转角处黑影一闪，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追至回廊尽头，那黑影却凭空消失，她正疑心是自己恍惚，忽听得窗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主子，此番江南之行当真要带着姜小姐？"
她呼吸骤停，将身子紧贴窗棂。
"嗯。"顾瑾砚的声音裹着夜露传来，"她医术精湛，途中自有裨益。更何况......"檀香木窗格传来指节叩击的闷响，"姜敬舆苦心栽培的棋子，若能为本王所用......"
"王爷圣明。"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姜萤却觉不出疼。原来那些月下对弈时含笑的眼，雨中共伞时温热的手，都不过是棋枰间的虚与委蛇。夜风卷着残梅掠过颈项，湿发贴在她煞白的脸颊上，倒叫人清醒过来。她咬破的唇间尝到铁锈味，转身时绣鞋碾碎了廊下一枝早开的迎春。
待窗外脚步声彻底消失，顾影从阴影中走出，低声道："主子，姜小姐己经离开了。"
"嗯。"顾瑾砚着青玉扳指，烛火在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这场戏演得刻意，就是要她知难而退。江南剿匪凶险万分，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余光瞥见墙上那幅画像，画中人的眉眼与某人倒有三分神似。
"姜小姐可是需要什么？"小丫鬟慌慌张张撞见廊下的姜萤，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骇住，"奴婢方才腹痛，不得己离开，望小姐恕罪！"
"无妨。"姜萤指尖掐进掌心又松开，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试探，"九王爷府中为何会有女子闺阁？"
丫鬟绞着衣带："那是薛家小姐暂歇的厢房。薛公子兄妹与王爷自好，时常来府里玩……"
"薛婉婉？"姜萤打断。
"正是。"丫鬟被陡然亮起的眸光惊到，"薛小姐性子活泼，常与兄长来府中小住。"
她踏进房门说的:＂时候不早了。我明早还要早起，你也快些去休息吧＂＂是。＂丫鬟做了一礼，然后说，＂小姐有事随时叫奴婢。＂然后退下。姜萤轻轻关上房门。她取下屏风上的棉帕，机械地擦拭着仍在滴水的发梢。水珠滚落在素白的中衣上，洇开一片浅色的痕迹。
她抱膝坐在床榻内侧，冰凉的墙面贴着脊背。黑暗中，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锦被上的缠枝纹。棋子，这个认知像根刺扎在心头，可转念间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既然都是局中人，何必计较执棋之手是谁？
姜萤全身放松下来，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思绪渐渐漂浮，薛婉婉与顾瑾砚，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知道薛婉婉喜欢顾瑾砚，可顾瑾砚对薛婉婉是什么感情，她却拿捏不清。若是顾瑾砚的心仪之人也是薛婉婉，他两个人两情相悦，自己的下一步又应该如何去走呢？烛火照在她的脸庞，床上女子慢慢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平稳，她终于放任自己沉入混沌的梦境。
晨光熹微，姜萤己收拾妥当。她将药囊系在腰间，牵着糯米来到府门前，恰看见顾瑾砚正在检视行装。
"姜小姐当真要去？"顾瑾砚大氅上还沾着雪融化的水，眉宇间透着几分意外。
"王爷莫非以为我在说笑？"姜萤抚过糯米鬃毛，浅浅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顾瑾砚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此行凶险，若有什么闪失，本王概不负责。"
"生死有命。"她抬眸首视，唇角噙着浅笑，"我己做出心理准备，不劳王爷挂心。"
府门前人影绰绰，姜萤牵着糯米走到顾影身边，＂我以为此次出行只有王爷与你，还有我，为何还带了其他人?＂她的眼神瞟过另外几人。＂姜小姐，此次出行并没有您想的这么简单，这里面的人也并非全是王府的。＂姜萤心中一惊，顾影顺着她的目光低声道："有些是宫里来的耳目。若是姜小姐后悔，可以立刻离开。＂姜萤莞尔一笑，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落子无悔。＂
顾瑾砚翻身上马，一行人朝城门方向驶去。
车队刚驶出城门，身后马蹄声急。姜萤回首，见一袭胭脂色骑装而来，薛婉婉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瘦小。顾瑾砚调转马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姜萤的表情。姜萤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耳朵仔细竖着，想要听清楚两人的谈话。
"瑾砚哥哥！"她娇声唤道，杏眼里盈着水光，"带婉婉一起去嘛~"
顾瑾砚勒住缰绳，眉宇间凝着寒霜："此行凶险，不是儿戏。"
"那你为何带她？"薛婉婉指向姜萤，满脸不甘心，"婉婉比她有用多了！"
"胡闹。"顾瑾砚低声呵斥，"若你有闪失，我我如何向薛府交代！"
"我才不怕！"薛婉婉一扬下巴，发带在风中飞舞，"我的鞭法极好，没有人敢欺负我！"话音未落，她己催马向前。
姜萤忍不住掉马转头看向顾瑾砚，两人眼神交汇，她竟在征询他的意见，见对方微微点头，姜萤手腕微动，一根银针刺的一声，穿过薛婉婉的人中穴，薛婉婉睁大双眼，反应过来时己来不及，"姜萤！你卑……"薛婉婉身子一晃，金簪斜斜坠入雪中。姜萤下马，绣鞋陷进雪泥里，眼看着那抹胭脂色就要栽倒在冻硬的路面上。顾瑾砚却仍端坐马上，仿佛眼前即将发生的惨剧与他无关。
"姜姑娘这手飞针倒是愈发精妙了。"薛翛然低头查看妹妹人中处细微红点，语气却带三分调侃，"只是下次劳烦提前知会，在下这当兄长的接得心惊胆战。"
她笑的灿烂，声音不自觉提高："令妹擅闯官道，薛公子该好好教教了。"
薛翛然不说话，唇边泛起苦笑。
"你这做兄长的……"顾瑾砚的声音裹着一丝无奈。
薛翛然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妹妹，他早该知道，从婉婉偷偷溜出薛府那刻起，就逃不过顾瑾砚的眼睛。这位九王爷向来算无遗策，怕是连他藏在树梢时压断的那截枯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薛婉婉喜欢顾瑾砚，若是两人能成的话，他也是会替他们感到开心的，可是目前看来……
"罢了。"薛翛然将妹妹往怀中拢了拢，狐裘大氅裹住她单薄的身子，"你们且去。"他翻身上马，薛婉婉的马跟在后面，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城门的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