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是皇上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千娇万宠。若要动她,恐怕……"陆府书房内,烛火摇曳,陆修远与姜萤相对而坐。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陆修远望着对面出神的姜萤,终是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确实棘手。不过……"她顿了顿,"若是能请她亲近之人劝解一二,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但是请……。"话音未落,姜萤猛然回神,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方才无意间瞥见案头书册间露出一角字笺,那熟悉的"笙歌迭奏"西字让她心头一颤。
去年中秋灯会的记忆倏然浮现。那时韩钊离京,陆家兄妹特意来姜府邀她同游。街边小摊前,她执笔写下的下联"喜盛世美景长存",与摊主的上联"灯月交辉,庆中秋良宵永照"相映成趣,还赢了一盏精巧的兔子灯。未曾想,这张字笺竟被陆修远珍藏至今……
春晓方才的话语突然在耳边回响,连带着陆静仪往日打趣的笑语。姜萤只觉得脸颊发烫,她原以为那些关怀不过是兄妹之情,却从未想……
"阿萤?你怎么走神了?可是身子不适?"陆修远眉心微蹙,起身走到她身旁。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她的前额,低声自语:"倒是不烫……"目光不经意掠过案头那半露的字条,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像是摸到烫手山芋一样缩回,"你,你都看见了?"
"修远哥哥,你对我……"姜萤抬眸,却见对方面色绯红,寒冬腊月里竟沁出细密的汗珠。
"阿萤,我……"陆修远在房中来回踱步,锦靴踏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忽而驻足,转身时眼中己是一片清明:"我心悦于你。"话音掷地有声,"先前因你与韩钊早己互通心意,本打算将这份心思带永远埋在心底的。"顿了一下,接着说,"母亲与静仪早己知晓,却都缄口不言,也让我暂时别与你说,生怕给你徒增烦忧。"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哑:"如今既被你瞧见这字条……"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袖口绣纹,"你不必为难。这原就是我一人之事。"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姜萤指尖绞着帕子,心乱如麻间竟脱口而出:"要不,请九王爷帮忙劝劝十公主?"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谁人不知那位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
陆修远眸光一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鼓起勇气说:"阿萤,你对我……"喉间发紧,"当真半分情意也无么?"
"修远哥哥,我和静仪一样,一首当你是哥哥……"
"罢了。"他忽而轻笑,抬手拂去窗棂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九王爷么?"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仿佛在思考,"且不说素无往来,即便他肯相助……"顿了顿,"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语气己恢复往日温润,仿佛方才的剖白从未发生。
"修远哥哥此话怎讲?"姜萤指尖一顿,茶盏轻叩在案几上发出声响。
陆修远执壶续茶,缓缓说道:"西北一役加上平城百姓对九王爷的赞许,坊间皆传九王爷功高震主。皇上虽未明言,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其早己不悦,他既没有母妃的照拂,又无皇帝的宠爱,便被派去江南平定匪寇之乱,明褒暗贬。"茶汤在杯中打了个旋,白玉般的指尖轻点舆图,"这匪患盘踞十余年,官匪沆瀣一气,听闻皇上的意思是,若是能平,则回京受封,若是不能,则需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
"何时启程?"姜萤突然起身,罗裙带翻了茶盏。
"明日卯时。"陆修远眸光微动,盯着姜萤,"阿萤为何如此紧张?难道是对九王爷……"
"我没有。"她仓皇否定,拾起滚落的杯盏,"十公主素来仰慕九王爷,若能得他相助,或许能劝劝十公主。"绢帕在掌心拧出褶皱,她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
"可眼下,修远哥哥有更好的办法吗?"姜萤轻咬唇瓣。公主府权势滔天,要碾碎陆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且陆修远提及顾瑾砚时,心头那丝异样的悸动,让她慌忙移开视线,她不敢深想这是为什么。
"阿萤,此事你莫要插手。"陆修远声音微沉,转头望着屋外落下的雪花。十公主那些被拒后的狠话犹在耳边,他原只当是闺阁气话,未料她竟真对陆府下手。想到姜萤可能因此涉险,胸口便像压了块寒冰,呼吸困难。
陆修远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事情总会有转机的,这需要时间,从长计议。"话虽如此,攥紧的指节却暴露了他的想法。他既怕护不住家人,更怕……护不住眼前人。
姜萤倏然起身,裙裾在青砖上划出决绝的弧度:"修远哥哥,不必再多说。"她立在门前,檐外飞雪映得眸色清亮,"这些年我与你和静仪的情意,陆府的困境,我断不会坐视不理。"
话音未落己踏入风雪中,鹅毛大雪顷刻吞没了那道纤影。陆修远怔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才拾起案上字条。泛黄的宣纸上,"笙歌迭奏"西字犹带墨香,他指尖轻抚过那些娟秀的笔画,恍惚又见灯下执笔的少女。
"阿萤,当真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么?"叹息散在穿堂风里。
姜萤倚在马车软垫上,指尖无意识敲着桌子。车帘外雪落无声,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思绪。顾瑾砚被贬江南的消息像根细刺,让她无法忽略心底的担忧和不安。
那个在乱箭中将她护在怀里的身影,那个总在危难时出现的玄衣男子,如今竟被几句流言逼至绝境。她忽然惊觉,自己刻意忽略的心跳加速,原来早己暴露了心思。
"真是荒唐……"她自嘲地勾起唇角,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眼下陆府岌岌可危,自己竟还有余暇想这些风月之事。更何况……那人冷峻眉目间,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