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西人各怀心事,只听得碗筷轻碰的声响。人前和睦的一家人,此刻却弥漫着紧张尴尬的气氛。
"大小姐,陆府派人来,请您午膳后过府一叙。"蓝衣小厮快步进来,躬身禀报。
"嗯,我知道了。"姜萤停下筷子,语气平淡。
小厮恭敬退下。
"哟~姐姐真是好手段呢。"姜瑶阴阳怪气开口,眼中闪着算计的光,"一边与钊哥哥往来,一边又与陆公子交好。这般行事,传出去怕是有损姜府颜面。"
她边说边暗中观察云氏和姜敬舆的神色。果然,听到"颜面"二字,姜敬舆当即沉下脸,将筷子重重一放。
"萤儿,"他严肃道,"你身为姜府嫡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姜家的体面。往后行事,须得谨言慎行才是。"
"萤萤,你身份本就引人注目,如今你父亲仕途正盛,若因你言行不慎传出什么闲话,影响了官场声誉......"云氏意有所指地劝诫。
"父亲母亲明鉴。"姜萤不卑不亢地打断,"陆府兄妹与女儿自好,此事人尽皆知。如今陆夫人染病,若女儿避而不见,反倒落个凉薄之名。若适时探望,旁人见了,只会赞姜府重情重义,于父亲的名声,未必不是助力。"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姜家嫡女,思虑周全!"姜敬舆神色转霁,捋须大笑,"待会儿我命人备些上等药材,你带去代为问候陆夫人。"
"多谢父亲。"姜萤低眉顺目,恭敬起身,"女儿用好了,先行告退。"
"去吧,路上当心。"姜父含笑点头,重新执箸,一副慈父模样。
"是。"姜萤福身一礼,带着若枝翩然离去。
"父亲!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何总是偏袒她!"姜萤刚踏出门槛,姜瑶便忍不住"啪"地摔下筷子,眼眶发红地瞪着姜敬舆。
"瑶儿!"云氏慌忙喝止,手中的银箸险些跌落,"怎可这般与你父亲说话?"
"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姜敬舆猛地拍案,碗碟震得叮当作响。满屋仆役顿时屏息垂首,不敢抬眼,姜瑶和云氏也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们都退下吧。"意识到失态,姜敬舆强压怒火挥退众人。待厅内只剩三人,他才阴沉道:"姜萤是姜府耗费十多年年心血栽培的棋子,将来要送进王府的。你们这般明目张胆针对她,若让她生了异心……"
"老爷!"云氏声音哽咽,"瑶儿才是我们的骨血啊!这些年委屈她流落在外,如今既己认回,我就要将这十几年的亏欠弥补上。"
"愚昧!"姜敬舆厉声打断,"若因你们坏事,毁了这步棋……"他气急败坏起身,眼含警告,"别怪老夫不讲情面!"一阵风拂过,家主的身影己消失在回廊尽头。
马车缓缓停在陆府门前,陆修远快步迎上前去。姜萤掀开轿帘,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今日虽己放晴,但积雪未消,反倒比落雪时更添几分刺骨寒意。
"修远哥哥和静仪果然是亲兄妹,都这般会照顾人。"姜萤望着陆修远冻得微红的鼻尖,眉眼弯成月牙。她将手轻轻搭在他递来的掌心上,跃下马车时绣鞋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印痕。
陆修远接过小厮递来的锦盒,笑道:"母亲特意嘱咐要请你尝尝新得的君山银针。"他目光掠过姜萤微微发抖的指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这袄子……"
"伯母身子可大好了?"姜萤不着痕迹地打断话头,指尖拂过袖口磨出的毛边。前日浣衣时才发现,这件绛色棉袄的夹层己不似去年蓬软。
"多亏你的方子,母亲己能下床走动。"陆修远引着她往暖阁走去,青石小径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今早还和静仪去大相国寺还愿了。"
梅香暗涌的暖阁里,侍女正往手炉添新炭。姜萤捧着茶盏暖手,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思量。茶汤里沉浮的银针如碧玉,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修远哥哥今日唤我来,是抓到害伯母的凶手了吗?"她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梅枝,听见自己发间的银铃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嗯。"陆修远眼眸微沉,修长的手指轻轻着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抿了一口茶,声音低沉:"春晓出府为母亲抓药时,我都暗中观察,发现她每次抓完药后,总要鬼鬼祟祟地拐去城西的回春堂。"
他指尖一紧,茶盏发出细微的脆响:"那家药铺抓的药材,正是导致母亲久病不愈的元凶。"
姜萤闻言,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澄澈的茶汤晃出几滴,在案几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这……这怎么可能?"
陆修远冷笑一声:"更蹊跷的是,前日我跟踪她,竟看见她进了十公主府的角门。"他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出来时,发间多了支七彩金凤钗,那分明是十公主常戴的款式。"
"十公主?!"姜萤倒吸一口凉气,瓷盏"当啷"一声搁在案上,"她不是十几年前就被夫人救回来的流民吗?"
"正是。"陆修远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又急忙收住力道,歉然道:"吓着你了。"他闭了闭眼,"母亲见她被几个壮汉追赶,又听闻是自小无父无母,实在饿得不行才去抢了摊子上的吃食……一时心软带回府中做大丫鬟,谁曾想竟是引狼入室。"
姜萤蹙眉沉思:"这般处心积虑……莫非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夫人来的?"
"母亲这次出行带了静仪,春晓留府,我趁此机会叫人绑了她,现下人在柴房。"陆修远起身时衣袂带风,锦袍上的暗纹在光影间浮动,"我不便单独审问,还得劳烦阿萤走一趟。"
姜萤将半凉的茶一饮而尽,琥珀色的茶汤映着她坚定的眼眸:"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快带路。"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寒风吹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