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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萤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惊得屏住呼吸。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这般的距离，即便是与韩钊相处时也未曾有过。
她只觉脸颊发烫，慌忙松开双手，向后仰了仰身子，拉开距离。"也、也是..."她声音细若蚊呐，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说得有理，可究竟是谁要置我于死地..."顾瑾砚眸光微动，将少女转瞬即逝的羞赧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首起身，衣袖在烛光下流转着暗纹。"既己脱险，"他声音冷冽如霜，"还请姜小姐物归原主。＂
姜萤闻言一怔，随即心头一紧。那枚玉佩此刻应当还躺在客栈枕边，与她的包袱一同……"玉佩……还在客栈里。"她喉咙滚动，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修长的手扼住她脖颈。顾瑾砚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怒意，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得如此脆弱。"烧了？"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手上力道又重三分。姜萤被迫仰起头，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几近疯狂的神色，"姜萤，你可知道那玉佩意味着什么？"
雨势渐歇，破庙内只余滴水声回荡。
姜萤伏在地上，纤细的脖颈上赫然印着几道红痕。她剧烈地咳嗽着，泪水混着烟灰在脸颊划出狼狈的痕迹。方才濒死的恐惧仍攥着她的心脏，她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像只受伤的小兽般颤抖。
顾瑾砚冷眼睨着她， 随后走到庙外。
"主子，有信件。"
锢影无声落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顾瑾砚接过，指腹过信笺上"姜敬舆"三字，眉头微蹙。展开信纸，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若王爷西北途中偶遇小女姜萤，万望照拂。老臣膝下唯此明珠，不胜感念。"
附着的绢画上，少女一袭鹅黄襦裙立于海棠树下，指尖轻托一朵绽放的娇花。画中人笑靥如花，与方前蜷在草堆里狼狈不堪的姑娘判若两人。
锢影偷眼打量主子神色："这……"
"好好照看，明日送她回京。"顾瑾砚语气平淡，却将画纸又攥紧三分，他是如何得知他的行程的?
"属下明白。"
待锢影退下，顾瑾砚凝视着雨中晦暗的天色。姜敬舆——朝中少有的清流，昔年自己遭人构陷时，唯有这位丞相敢在御前据理力争。
火折子亮起，信笺转瞬化作灰烬。可当火焰舔舐到画纸边缘时，他鬼使神差地收了手。
少女明媚的笑颜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最终，那幅小像被仔细折好，藏进了贴身的鎏金香囊。
破庙内烛火摇曳，将姜萤单薄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她警惕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黑影——那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一抹寒光若隐若现。
"姜小姐。"黑影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如幽潭，"属下锢影，奉命护您周全。对了，＂黑衣侍卫指向西侧一间青瓦马厩，"主子特意命人将您的爱驹从火场救出，眼下正在那边吃着苜蓿草。"
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糯米正悠闲地甩着尾巴，马槽里堆着新鲜草料，鬃毛还被细心地编成了避邪的平安辫。
姜萤心下一暖。
她下意识回首望向门外
"替我谢过王爷。"她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指尖无意识抚过左指上的玉戒 。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姜萤攥紧衣角，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那枚玉佩...对王爷很重要吗？"
锢影身形微顿。阴影中，拳头攥得发青。
"是贵妃唯一的遗物。"他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冷意，"主子二十年来从未离身。"
话音未落，黑影己如雾气般消散。.
姜萤脑中想起母亲曾对她说过的话。那是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母亲捧着药典，望着窗外红梅，轻声叹道："九王爷的生母，是在隆冬时节难产薨逝的。"
"听说娘娘临终前还紧紧攥着那枚和田玉佩，上面刻着'瑾'西字。"母亲指尖抚过书页，声音带着怜惜，"那孩子出生便没了娘亲，又因克母之名被先帝厌弃。六岁前连暖阁都不许进，寒冬腊月里只能裹着宫人不要的旧袄......"
姜萤记得自己当时正捣着药杵，闻言惊得忘了动作。
"后来呢？"
"后来啊......"母亲目光悠远，"七岁那年在御前背出整部《战国策》，先帝才多看他一眼。十二岁治水有功，先帝赐了第一件新衣。到如今——"母亲突然收声，轻轻摇头，"那孩子能走到今日，不知咽下多少血泪。"
药臼里的积雪渐渐融化，就像姜萤此刻眼底涌起的热意。她终于明白顾瑾砚眼中那抹疯狂从何而来——那不仅是一块玉，更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母亲最后的温度。
"我竟毁了这样的..."她颤抖着捂住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庙外，顾瑾砚摸着空荡荡的腰间。月光照亮他掌心的旧伤——那是五岁那年，为夺回被太监抢走的玉佩留下的疤痕。
天光微熹，细雨未停，姜萤踩着泥泩奔向废墟。绣鞋陷进污浊的水洼，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衣领，她却浑然不觉。
残破的客栈在雨中静默伫立，焦黑的梁木如巨龙枯骨，在雨中森然矗立。她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每走一步都有木屑簌簌掉落。 "一定要找回它。" 指尖扒开滚烫的余烬，火星灼伤了肌肤也顾不得疼。
良久，一抹温润触感从指腹传来—— 那枚玉佩静静躺在灰烬中，原本莹润的玉面布满裂痕，"瑾"的刻字己被熏得模糊。可玉穗上金线编织的平安结，竟奇迹般完好无损。
金线平安结下藏着一粒小小的红豆。 姜萤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先贵妃临终前，用金线在玉佩上打了这个结，红豆是从钗上抠下，塞进结中的相思子......" 她大喜，嘴里喃喃:＂谢天谢地，幸好找到了。＂随后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泪水混着雨水砸在焦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