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皇宫内,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
三皇子身着整齐的朝服,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堂。
他敛着眉,显然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儿臣萧昱修,见过父皇。”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闻言便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寡淡而难以捉摸,语气平静地没有任何起伏。
“找朕何事?”这话冷冰冰地,乍一听还倒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
而三皇子则是习惯了皇帝的冷淡,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后,嘴角轻轻一抿,首言道:“父皇,儿臣斗胆一问。”
“您让儿臣在北都内查沈家一案,恐怕只是个幌子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日以继夜地尽力追查沈家一案的真相,但心中早己洞察了父皇的意图。
证物来自琴川,而父皇却不许他出城查案,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可就算他心中早己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要来问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原本想着,哪怕父皇骗骗他也好。
然,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壶浇花,“哦,你都知道了。”
说这话时,他是如此自然。
萧昱修有些分不清,父皇是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还是说根本就不在意他知不知道真相。
他强忍着内心的难过,嘴角轻轻上扬,挤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父皇,儿臣是您的孩子,不是傻子。”
他全力以赴地对待每件事务,力求做到尽心尽力、尽善尽美。
可尽管他的公正无私世人有目共睹,父皇却似乎总视而不见,甚至将他当作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随意摆放在棋盘某个角落。
皇帝缓缓抬起那双眼,锐利地眸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形的压迫,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眉头微皱,语调冷硬,“怎么?难道老三对朕做的决定有所不满,或者是你有异议想要提出。”
话音裹挟着帝王威压涌动,空气中瞬间弥漫起紧张的氛围。
萧昱修避开压下来的那道目光,凉意渗透每一处骨髓,首入肺腑。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唇瓣有些颤抖,“父皇说笑了,儿臣岂敢。”
君有命,他又岂敢不从。
只是他入仕多年,外人皆道他刚正不阿、黑白分明,可每每到了父皇跟前,总是一无是处。
这让他难免有些失落。
文帝收回眼,将茶壶搁置,神色淡淡道:“老三,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你也别怪朕。”
萧昱修将情绪压在心底,没有吭声。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便不能抱有这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该奢求父皇多看他几眼。
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那颗炽热的心彻底凉透。
那人端坐在上,一边玩弄这桌角梅花,一边说道:“老三,朕知你苦心经营名声良久,为的就是成为朕的左膀右臂,可你切莫入戏太深。朝堂之上讲究的是制衡,而非完完全全的明辨是非。”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助他平衡各大势力的人,而非真真正正铁面无私之人。
入戏太深。
心弦猛地崩裂,萧昱修只觉得眼前一黑,“父皇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在演戏?”
他一次次不顾母族利益,一次次被人明里暗里威胁暗算,竟被说成演戏。
若是演戏,他何须同那些朝堂势力闹得不可开交,又何须走到孤立无援的这步?
面对他的质问,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朕不想同你讨论这些,你若没旁的事,便退下吧。”
也是,父皇又怎会在意他的感受。
仰头注视着龙椅之上的人,萧昱修有些偏执的想,若是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五弟,父皇必不会如此。
没准父皇还会拉着五弟坐下,好生安稳一番。
萧昱修心中自嘲,花了半分钟才堪堪收敛住面上神色。
文帝并未看他,而是催促道:“老三还有事?”
萧昱修深吸一口气,“禀父皇,沈二小姐一行人明日便能抵达北都,可要派人去迎接?”
文帝微吟片刻,指尖用力,抬手间便折断了那支花了很长时间才修剪好的梅花。
“你带人去迎吧!沈家丫头打了胜仗回来,总是要派人去迎迎的。”
这株梅花,是宫里花了大价钱从别国运来的。平素父皇总爱亲自修剪、照料,可眼下看来,不过是一时起兴。
“是。”萧昱修瞥了眼他手中的梅花枝丫,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那位帝王将那支梅花插在了笔筒里,抬眼望向他,“还有,你寻机会同沈家丫头走近些,替朕探探她的底。”
近来听闻沈家丫头于城墙上一箭双雕,开弓便杀了东夏大将。
先前宫中一见,倒是他低估了那丫头。如此看来,这大将军府后继有人啊!
只是他未曾亲眼见过她的本事,也不知她这身武艺于北落而言,是利是弊。
还是先派老三去探探虚实,再好生权衡一凡,看看此人是否能用。
“是,”萧昱修顿了下,又问道,“那些奏章可要帮着压一些下来。”
沈家二小姐先斩后奏,大胜东夏的传闻己众人皆知,虽说她的功要大于过,可只要那些人死死咬住她先斩后奏这一点,便能钉死她。
若是父皇今后还要用此人,北落今后还要用此将,就需得设法保下才是。
就私心而论,若那位沈二小姐当真如传言那般,能同东夏摄政王平分秋色的话,北落应当不遗余力的保下她、护着她才是正解。
可不料,文帝只是摆摆手。
“你不用管那些,只管放任他们吧!近来,大将军府的风头属实过盛了。”
沈家父女接连携胜而归,城内拥护之声不绝于耳,是时候该想法子压一压了。
萧昱修心底一凉,父皇就不怕此举惹得沈家父女心寒?
武将得胜而归,却得不到应有的维护和嘉奖,那么今后,又有谁肯为北落奔赴战场?又有谁敢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他心中虽这么想,却没有出言相劝。
因为他心里清楚,父皇在折断梅枝时便定下了主意,他劝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