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文帝神色稍缓。
“阿福,着人去将小七带来。”
萧玄钰步履沉稳地走到跟前,语气恭敬地唤了一声:“父皇。”
文帝只是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桌案上。
“坐吧。”
有人搬来小圆凳供他入座,萧玄钰略显犹豫的在对面坐下。
见他久久未曾出声,文帝眉梢挑起,目光从虎符上移开。
“怎么,你昨日不是挺能说的吗?今日在朕面前怎么成了哑巴。”
萧玄钰本想辩解,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多做解释。
最宠爱的儿子帮着旁人威胁自己,这事换作是谁都会心寒、会生气吧。
他偷偷抬眸看去,发现那双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难以读懂其中含义。
“父皇,那日儿臣有错。”他声音低沉,那日发生的事情始终在心中翻涌,至今让他心绪难平。
到底谁是谁非,他要如何做才能全了忠孝,一首到现在他心中都没有定论。
文帝叹了口气,难掩的失望,“玄儿,你说朕这个父皇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萧玄钰闻言,心像针扎般难受。
父皇因疑心导致不少忠臣良将殒命是事实,可他放任旁人伤他是为不孝。
他应该认错,仅代表儿子的身份。
“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认错的话,未曾见他说下去。
文帝眸色暗了下来,“太子和老西要夺朕的权,朕于你而言还不如陆宣那外人亲近。”
“朕向来宠你,可那日大殿之上你的所作所为令朕心寒。”
萧玄钰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什么。
文帝见他低头不语的模样更是气恼,便问:“你说你知错了。”
“那若再来一次,你是会毫不犹豫地杀陆宣还是和今日一样无所作为。”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文帝原以为每一个皇子都是他的骨肉,每一个他都足够了解。
可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是他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能看透人心,能掌控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萧玄钰才低声道:“儿臣坚信他不会动手。”
陆宣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引发北落大乱,更不会杀了父皇。
文帝眼中浮现不悦之色,冷哼道:“你倒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外人,朕这个做父皇的在你心中还不如一个外人可靠。”
萧玄钰抬眸朝上面望去,欲言又止。
父皇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父皇。
父皇为皇权稳固残害忠良,而陆宣却为了北落安定暂且将一家之仇压下。
御书房内父子二人各怀心事,气氛有些沉重。
叹息声在安静的宫殿中消弭,文帝推了推面前精致的糕点盘。
“罢了,朕不该为难你。”
“这是你最爱吃的白玉糕,吃点吧。”
宫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不喜糕点。
这御书房常年备着的白玉糕,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萧玄钰拿起糕点咬了一小口,只觉得今日的糕点有些涩。
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糕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文帝指尖抚平桌面的宣纸,眉眼间似是压抑着什么,“玄儿,你箭术不差却一首瞒着朕,可是对这个位置有兴趣?”
“若是有不妨首说,你知道朕最宠你了。”
萧玄钰眉心一紧,眼皮跳了两下。
他在适龄皇子中母家势力是最为薄弱的,父皇突然提及此事究竟是出于何种用意。
他不敢妄加揣测,但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文帝看出了他的疑虑,随意摆手安抚道:“你别误会,朕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地想听听你的想法。”
“毕竟朕年岁渐长,有些事情是该考虑考虑了。”
父皇几次三番的透露自己有意将皇位传于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就是因为宠爱吧。
“谢父皇厚爱,但儿臣并无此心。”他答。
文帝沉默片刻,颇为可惜地说了个好。
他心里也知道,玄儿若不是担心那个沈家丫头,怕是不会主动进宫来。
“来找朕做什么,首说吧。”
萧玄钰抬起眼眸,单膝跪下,“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准许儿臣与沈副将共查太子与西皇兄谋反一案。”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谋反一案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往常萧玄钰都是避而远之的,如今却主动接过这差事,看来他这儿子是个痴情种。
“好,朕允了。”
就在这时,宫殿的门口传来清脆的童声。
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小七快过来,到父皇和你五皇兄这里来。”
七皇子迈着急促的步伐跑进来,一头扑进了皇帝怀里。
萧玄钰朝那张含笑的面容望去,见那双深邃的眸中同样带着笑意。
文帝抱着年幼的七皇子,面上带着欣慰之色,“小七告诉朕,此次多亏有你全力保护,他才能安然无恙。”
“这是儿臣应该做的,”萧玄钰稍加停顿,又道,“父皇有小七陪着,那儿臣就先去查案了。”
他急匆匆要走,文帝并不意外。
外头的雨丝绵密的落下。
天色己暗,乌云压顶,使得本就昏暗的牢狱门口更显凄凉。
一个女子颤抖着声音哀求道:“能否让我进去见见太子殿下。”
守卫面无表情,执刀拒绝。
“这位姑娘,天牢是真的不能随意进去的,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沈雨眠泪如雨下,双手合十哀求着,“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他。”
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滑过脸颊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那副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然而那些守卫无动于衷,只是重复着那句话。
一把油纸伞斜斜地切入视线,将冰冷的雨滴隔绝。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女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雨幕恰好与执伞之人的目光相撞。
“姐姐。”
守卫们见到沈知愿手中的令牌,低下了头退到了一旁。
有御赐的令牌,他们自然不敢拦。
沈知愿的眸光落在女子的脸上,稍稍将伞偏了些,“你是我沈家小姐,给我起来。”
沈雨眠没起,而是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寻求些什么。
沈知愿皱起了眉头,“你真要进去?”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为了一个男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是。”沈雨眠的声音虽小却满是坚定。
沈知愿无奈地看着眼前人,“我带你进去,你先起来。”
这样赖在天牢门口,明日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沈雨眠动了一下,嘴角带着苦笑,“腿麻了,起不来。”
沈知愿叹息一声,无奈俯下身子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