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安的指尖陷入潮湿的河沙,青铜鼎纹在锁骨下突突跳动。那些坐起的尸体正用腐烂的眼眶"注视"着他,数百枚铜钱发出的嗡鸣声像无数细针扎进耳膜。
"叮——"
怀中的青铜鼎耳突然发出一声清响。冯子安惊觉那些铜钱的震动频率正在与鼎纹产生共鸣,暗金色的纹路开始向右手蔓延。他下意识握住李铁匠给的油纸包,残存的两枚血铜钱竟透过布料传来灼烧般的热度。
河滩上的尸体突然齐刷刷抬起右臂,腐烂的指尖同时指向下游某处。冯子安顺着望去,看见月光在河面铺出一条惨白的光路,尽头处隐约矗立着某种建筑的轮廓。
"摩天崖..."
他想起红袄女人最后的警告,刚要起身,脚下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看去,那些从尸体眉心脱落的铜钱正像活物般向他脚边聚集,铜锈剥落后露出的烙印泛着诡异的青光。
"砰!"
一具挂着水藻的浮尸突然炸开,腐肉间飞出七枚串联的铜钱。这些铜钱在空中组成锁链形状,猛地缠住冯子安的左腕。剧痛中,他看见自己血管里泛起了青铜色的光晕。
"滚开!"
冯子安抄起青铜鼎耳砸向铜钱链。金属相击的刹那,鼎耳缺角处突然射出刺目血光,将铜钱链熔断成满地滚动的金属液滴。更惊人的是,这些液滴落地后竟自动聚成一个小鼎的形状,鼎腹表面浮现出与冯子安胸前完全相同的纹路。
河面突然卷起漩涡,那些坐起的尸体开始机械地叩拜。冯子安倒退着离开河滩,后背突然撞上某种坚硬的东西——是棵半枯的老槐树,树干上密密麻麻钉着上百枚铜钱,排列成眼睛的形状。
"沙沙沙..."
铜钱眼突然开始转动,树皮裂缝里渗出暗红黏液。冯子安感到怀中的血铜钱变得滚烫,低头发现油纸包正在融化,两枚铜钱表面的蚀文像蜈蚣般爬出,顺着他的衣襟游向锁骨处的鼎纹。
"啊!"
蚀文接触鼎纹的瞬间,冯子安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暴雨中的青铜鼎、七个被割喉的孩童、先祖将某物藏入祠堂地基...最后定格在一个穿黑袍的背影上,那人右手小指戴着骨质扳指,正用朱砂在鼎腹书写——
"冯家小子!"
沙哑的吼声惊醒冯子安。三丈外的乱石堆上,站着个驼背老妪。她左手提着红袄女人的青铜眼罩,右手握柄缠满头发的剪刀,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五官。
"哑婆?"冯子安不确定地喊道。锁骨处的鼎纹突然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剧痛。
老妪举起剪刀"咔嗒"开合两下,冯子安怀中的青铜鼎耳突然飞出,悬停在两人之间。缺角处射出的光线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地图——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河湾,但地图上多出了七处闪烁的红点,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血铜钱的位置?"冯子安刚问出口,老槐树上的铜钱眼突然全部转向他。树皮爆裂声中,数十条刻满符文的柳枝鞭子般抽来!
哑婆的剪刀凌空一划。诡异的是明明距离柳枝还有丈余,那些枝条却齐刷刷断落。断口处喷出的不是树汁,而是散发着腥臭的黑血。更骇人的是,这些黑血落地后竟蠕动着组成文字:
【三更至 鼎耳合 七童归】
冯子安突然想起李铁匠的警告,急忙摸向胸前先祖人皮。指尖刚触到那些凸起的蚀文,整张人皮突然自动展开,露出背面用血绘制的诡异图案——七个孩童手捧铜钱,围着一口沸腾的血鼎。
"原来如此..."冯子安浑身发冷,"七个祭品都是..."
哑婆突然扑来,无面的脸几乎贴到他鼻尖。她抓起冯子安的右手按在自己额头,皮肤下立刻浮现出凹凸的触感。冯子安惊觉那竟是皮下文字的轮廓,随着触摸逐渐辨出内容:
【子时三刻 鼎现真形 需冯家血脉为引】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河面突然浮起无数气泡。哑婆猛地推开冯子安,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狠狠砸向老槐树。罐中飞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驱邪物,而是...七颗还在跳动的孩童心脏!
心脏接触树干的瞬间,铜钱眼全部爆裂。冯子安看见每颗心脏都连着青铜色的血管,这些血管蠕动着扎入树干,将整棵槐树染成诡异的青黑色。
"走!"哑婆终于发出声音,却是红袄女人的腔调。她拽着冯子安冲向河岸礁石群,身后传来树木撕裂的巨响。冯子安回头瞥见槐树正在变形,树干裂开的大嘴里,赫然咬着半截青铜锁链!
哑婆的奔跑速度快得不似人类。冯子安被她拖着跃过乱石,发现老人赤脚踩过的地方都留下青铜色脚印。这些脚印很快渗入地面,长出细小的铜钱草。
"我们到底..."
"嘘!"哑婆突然捂住他的嘴。两人藏身礁石缝隙的刹那,河面飘来浓雾。雾中浮现出十二个提灯的身影,他们都穿着时辰司的制服,但灯笼里燃烧的是幽绿鬼火。为首者摘下兜帽,冯子安差点叫出声——那是本该在县衙地牢的李铁匠!
"假的。"哑婆在他耳边嘶语,气息带着腐臭味,"那是食影鬼,专找鼎纹携带者。"
假李铁匠突然抽动鼻子,灯笼照向礁石群。冯子安感觉锁骨处的鼎纹开始发烫,连忙用先祖人皮捂住。人皮上的七个孩童图案突然开始流泪,血泪渗入鼎纹,灼热感立刻减轻。
食影鬼队伍突然骚动。冯子安从石缝看见他们围住了什么东西,接着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借着鬼火微光,他看清被分食的竟是那具戴黑玉扳指的白骨!
"时辰到了。"假李铁匠突然抬头看天,"鼎耳现,铜钱醒,该收债了。"
十二盏灯笼同时爆燃,绿火中飞出无数铜钱。这些铜钱在空中碰撞重组,竟拼成一座微型青铜鼎的形状。冯子安怀中的鼎耳剧烈震动,突然挣脱束缚飞向雾中!
"不好!"哑婆一把没抓住。冯子安眼睁睁看着鼎耳嵌入雾鼎的缺角,严丝合缝。霎时间河道震动,远处传来山岩崩裂的轰响。
假李铁匠的身影突然扭曲,皮肤像蜡般融化,露出下面青铜色的骨骼。所有食影鬼同时转向摩天崖方向,发出非人的嚎叫:
"鼎醒了——!"
哑婆拽起冯子安就往反方向跑。身后的雾气突然凝固,接着像幕布般被撕开。冯子安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截山岳般的青铜鼎足破水而出,鼎足上缠满的锁链正捆着红袄女人的残尸!
"去祠堂!"哑婆的声音突然变成李铁匠的腔调,"地窖第三块砖下有你哥留的东西!"
冯子安还想追问,突然被推入一条隐蔽的地缝。下坠过程中,他看见两侧岩壁嵌满铜钱,每枚铜钱都在渗出暗红液体。这些液体在空中汇聚,竟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赫然是失踪多年的父亲!
"子安..."血脸发出沉闷的回响,"记住,七童之中有活口..."
坠落突然停止。冯子安摔在松软的泥土上,睁眼看见头顶地缝正在闭合。最后的光亮中,一张腐坏的黄符飘落,上面用血写着:
【寅时三刻前 带黑玉扳指入鼎 可换你哥一命】
冯子安摸向怀中,先祖人皮不知何时己裹住那半枚裂开的血铜钱。更诡异的是,人皮表面浮现出新的图案:一个穿黑袍的背影,正将某物埋入祠堂门槛下...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冯子安惊觉自己竟跪在冯家祠堂的天井里,朝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照壁上——那影子头顶,分明多出一对青铜色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