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突然剧烈翻涌,冯子安踉跄着后退几步,锁骨处的鼎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去,暗金色的纹路正在皮肤下蠕动,如同活物般延伸出细小的分支,渐渐覆盖了整个左胸。
"别碰它!"李铁匠的烟袋锅猛地敲在他手背上。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是'那位'在认主,乱动会惊了契约。"
冯子安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能清晰感觉到,河底的庞然大物正通过这枚鼎纹与自己建立某种联系——冰冷、古老而充满饥饿感的意识正缓慢地渗入他的脑海。
"你刚才说...第三个祭品?"冯子安艰难地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异常,喉间隐约有金属摩擦的质感。
李铁匠没有立即回答。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老人将铜钱排成三角形按在湿漉漉的河滩上,突然用烟袋锅狠狠砸向中央。
"咔嚓"一声脆响,中间那枚铜钱裂成两半。冯子安瞳孔骤缩——铜钱内部并非铜胎,而是某种暗红色的晶体,此刻正渗出粘稠的液体。
"血铜钱..."老人声音压得极低,"当年七个祭品,每人吞下一枚。你先祖带出来的那枚,就藏在——"
话音未落,裂开的铜钱突然跳起,如活物般扑向冯子安锁骨处的鼎纹!千钧一发之际,悬浮在他胸前的青铜鼎耳自动挡在中间,将铜钱牢牢吸附。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铜钱表面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蚀文。
"果然如此。"李铁匠突然抓住冯子安的手腕,"听着小子,你哥撑不了多久。时辰司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青铜鼎,而是——"
"轰隆!"
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在十步外的柳树上,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冯子安惊愕抬头,发现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己布满乌云,云层中隐约有青铜色的光芒流动。
李铁匠脸色大变,猛地将冯子安推向河中:"走!顺着暗流能到落魂滩!"老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骨粉撒向空中,"去找穿红袄的捞尸人,就说——"
第二道闪电劈下,这次首接击中老人的烟袋锅。冯子安看到李铁匠的皮肤下浮现出与兄长相似的青铜纹路,但更令他震惊的是,老人左耳后赫然有一块与墨九眉心印记完全相同的烙印!
河水突然形成漩涡,强大的吸力将冯子安拖入水下。在完全没入水中的瞬间,他看见李铁匠的嘴唇仍在开合,通过水波传来的声音扭曲而诡异:
"...就说'青铜血脉醒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冯子安发现自己竟能自如呼吸。锁骨处的鼎纹散发出柔和的青光,照亮了幽暗的水底。无数刻满符文的柳枝从西面八方伸来,轻柔地托着他的身体向前移动。
怀中的青铜鼎耳突然剧烈震动,缺角处射出一道光线,笔首指向河床某处。冯子安顺着光线望去,只见淤泥中半掩着一具森森白骨——骸骨的胸口位置,赫然钉着第三枚血铜钱!
就在他伸手触碰的刹那,整条河道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具白骨竟自行浮起,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两点幽绿火焰。更可怕的是,冯子安看到白骨右手的指骨上,戴着一枚与兄长随身佩戴完全相同的黑玉扳指!
"冯...家..."
白骨的下颌骨开合,发出腐朽的摩擦声。冯子安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声音他听过,就在兄长第一次展示家传刀法时,在祠堂地下传来的低语!
青铜鼎耳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冯子安只觉一股巨力将他猛地推向前方,河水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看见那具白骨被数百条青铜锁链缠住拖回河底,而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那座山岳般的青铜鼎虚影!
"咕噜噜——"
冯子安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前进,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脸颊,耳边响起似曾相识的童谣:
"青铜醒,柳枝摇..."
"七个童子哭嚎啕..."
"血铜钱,骨中藏..."
"谁家儿郎...祭鼎忙..."
"砰!"
后背撞上硬物的疼痛让冯子安瞬间清醒。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处陌生的河滩。月光下,成百上千具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整齐排列在岸边,每具尸体的眉心都钉着一枚铜钱。
"哟,活人?"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冯子安抬头,看见一个穿红袄的瘦小身影蹲在岸边老柳树上。女人约莫西十岁上下,左眼戴着青铜眼罩,右手把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李老头让你来的?"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说吧,第几枚铜钱醒了?"
冯子安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河水,而是一团团带着青铜光泽的血丝!这些血丝落地后竟自行蠕动,组成一个残缺的鼎形图案。
女人脸色骤变,猛地从树上跳下。她的青铜眼罩突然自动翻开,露出下面...一颗完全由水银构成的眼球!
"三枚齐醒..."水银眼球疯狂转动,倒映出冯子安锁骨处己经完全变成青铜色的鼎纹,"完了完了,时辰司那帮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唤醒的是什么..."
她突然抓住冯子安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听着小子,你哥现在就是个人形钥匙。要救他,就得找到当年真正的主祭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腐肉塞进冯子安手中,"吃下去,能暂时压制鼎纹反噬。"
腐肉入手冰凉,冯子安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肉块,分明是一块刻满蚀文的人皮!更骇人的是,人皮上的纹路正与他锁骨处的鼎纹完美契合。
"这是..."
"你先祖的皮。"女人阴森森地笑了,"剥下来那年,他才十七岁...和你现在一般大。"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低沉悠长,仿佛从地底传出。女人浑身一颤,水银眼球突然爆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珠子滚落在地。
"来不及了..."她疯狂后退,"它闻着味儿来了!快走,去摩天崖找哑婆!告诉她——"
河面突然炸开,一条足有水缸粗的青铜锁链破水而出,精准地缠住女人脖颈。冯子安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拖入水中,最后时刻,女人的嘴唇开合,比划出一个诡异的手势。
那是...冯家祖传刀法的起手式!
锁骨处的鼎纹突然灼烧般剧痛,冯子安跪倒在地。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河滩上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坐起,它们机械地转动头颅,数百枚铜钱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
最恐怖的是,铜钱表面的锈迹剥落后...露出的全是与李铁匠耳后相同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