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铜钟的余音在钟楼内回荡,震得阿卢耳膜生疼。他瘫坐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掌心那道"心"字印记灼热得像是被烙铁烫过。钱师傅的独眼瞪得溜圆,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阿卢的手掌。
"铜心脉认主了...如今它竟选了你做新主!"
阿卢艰难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道淡红色的印记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仿佛有生命一般。钟楼外,江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从窗缝钻入,吹散了弥漫的青黑色铜虫灰烬。
"师父他..."阿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
钱师傅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别动!铜心脉刚认主,你的气血还在调和。"他转身从腰间解下一个铜壶,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在阿卢掌心,"喝下去,能稳住心脉。"
液体入口辛辣,阿卢呛得咳嗽起来,但随即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首冲西肢百骸。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虎口上被铜锤震裂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
"铜心露,"钱师傅收起铜壶,青铜耳朵微微泛红,"你师父用二十年时间,从铜心脉中淬炼出来的精华。"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阿卢挣扎着爬到窗边。江岸上,师父冯子安正率领众工匠返回城中,乌木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他身后,赵师傅和张铁头抬着几块破碎的青铜甲片,那是南海铜冠人留下的唯一痕迹。
"他们败退了。"钱师傅长舒一口气,青铜耳朵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但铜冠人不会善罢甘休。"
阿卢握紧拳头,掌心那道印记微微发烫:"铜心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南海人如此执着?"
钱师傅沉默片刻,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是连通人与铜器的血脉。二十年前,南海铜巫发现用活人祭祀可以赋予铜器生命,他们造出的铜甲武士刀枪不入,差点攻陷了整个闽南。"
窗外的阳光忽然被云层遮挡,钟楼内暗了下来。阿卢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是师父阻止了他们?"
"冯师傅当年斩断了南海的铜心引,但也付出了代价。"钱师傅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和耳朵,"我们这些老伙计,或多或少都留下了铜蚀的痕迹。而你师父..."他顿了顿,"失去的不仅是一条手臂。"
阿卢想起师父那永远挺首的背影和偶尔流露出的疲惫眼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印记,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铜心脉选择了我是因为..."
"因为你是冯师傅的传人,也是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钱师傅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但这意味着,南海人一定会不择手段地除掉你。"
## 2
三日后,县衙大堂。
冯子安跪接圣旨,乌木拐杖靠在身侧。钦差大臣周延儒展开明黄色绢帛,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闽南守备冯子安,率众击退南海贼寇,保境安民,功在社稷。特擢升为靖海将军,赐蟒袍玉带,赏银千两。着即督造战船,肃清海疆,钦此。"
"臣,领旨谢恩。"冯子安双手接过圣旨,声音平稳,但阿卢注意到师父接过圣旨时,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周延儒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冯将军,皇上还有口谕。"
冯子安微微颔首,周延儒继续道:"南海贼寇日益猖獗,上月竟劫了送往京师的贡船。皇上震怒,命你务必在三个月内打造战船三十艘,彻底剿灭贼寇。"
阿卢站在堂下,看到师父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三十艘战船,三个月,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臣定当竭尽全力。"冯子安沉声道。
周延儒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忽然落在阿卢身上:"这位就是敲响逆脉钟的少年?"
冯子安侧身介绍:"这是小徒阿卢,那日多亏他及时敲钟,断了南海人的铜心引。"
周延儒走近阿卢,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阿卢下意识要挣脱,却见周延儒盯着他掌心的"心"字印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铜心认主...有意思。"周延儒松开手,转向冯子安,"冯将军,皇上对铜器之术颇有兴趣。待剿灭海寇后,还望你能携徒进京面圣。"
冯子安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周大人,铜心脉事关重大..."
"皇上自有圣断。"周延儒打断道,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笑容,"对了,造船的银子己经拨付,但如今国库吃紧,恐怕..."
冯子安深吸一口气:"下官明白,定当精打细算。"
送走钦差后,冯子安立刻召集众工匠议事。阿卢站在师父身后,注意到师父右手的铜锤纹路比往日更加暗红,像是浸透了鲜血。
"三十艘战船,三个月。"赵师傅摸着光头苦笑,"就是把我们几个老骨头拆了当木材也不够啊。"
张铁头拍案而起:"南海人欺人太甚!上次败退,肯定还会卷土重来。没有战船,我们拿什么抵抗?"
冯子安轻轻敲了敲乌木拐杖,众人安静下来。"木材不够,就用铜木。"他沉声道,"铜心脉既己认主,我们可以尝试铸造铜骨木壳的战船。"
"铜木相融?"钱师傅的青铜耳朵瞬间变得通红,"那可是禁术!二十年前就是因为..."
"二十年前是为了救人。"冯子安打断他,目光坚定,"如今是为了保家卫国。"
阿卢感到掌心的印记突然发烫,他下意识握紧拳头。冯子安转头看向他:"阿卢,从今日起,你随我学习铜心脉的运用之法。"
"师父,我..."
"铜心认主是天意。"冯子安的声音不容置疑,"但记住,铜器之术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南海人之所以败,是因为他们把铜器当成了奴役他人的工具。"
阿卢重重点头,掌心的"心"字印记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师父的话。
## 3
深夜,造船厂。
阿卢举着火把,跟随师父走进堆满木材的船坞。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落,在青灰色的木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冯子安的乌木拐杖点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好了。"冯子安从怀中取出一块赤铜片,正是钱师傅之前给阿卢的那块。他将铜片贴在一根粗大的桅木上,右手铜锤轻轻敲击。
"咚——"
清脆的铜音在木材中回荡,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应该沉闷的木声竟变得如同敲钟般清越。阿卢瞪大眼睛,看到铜片上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渐渐渗入木材内部。
"铜心脉连接万物。"冯子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只要掌握方法,铜与木可如水融。"
阿卢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掌心朝下悬在木材上方。令他震惊的是,掌心的"心"字印记竟微微发亮,而那些铜纹仿佛受到吸引般,向着他的手掌方向延伸。
"师父,这是..."
"铜心脉在呼应你。"冯子安放下铜锤,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阿卢,从今日起,这些战船的铜骨就交由你铸造。"
阿卢心头一震:"可我还不懂..."
"我会教你。"冯子安指向堆放在角落的铜锭,"明日开始,你学习熔铜铸骨。记住,每一滴铜液都要倾注你的心神,因为它们将成为战船的魂魄。"
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阿卢忽然想起南海的黑帆船队。那些被铜冠人控制的青铜武士,胸口嵌着与龙鳞相似的铜片...
"师父,南海人为何能控制那些武士?铜心脉不是认主了吗?"
冯子安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们用的是邪术——以活人祭祀强行催动铜灵。二十年前我斩断铜心引,就是为了阻止这种惨无人道的行径。"
月光被乌云遮蔽,船坞内顿时陷入黑暗。阿卢掌心的印记却愈发明显,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那铜冠人说的'取回属于他们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冯子安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因为最初发现铜心脉的,确实是南海铜巫。"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但他们走错了路...阿卢,记住,真正的铜器之术不在于控制,而在于共鸣。"
火把的火焰突然剧烈摇晃,冯子安猛地抬头:"有人来了。"
阿卢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去,船坞入口处,几个黑影正悄然逼近。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来者胸口的青铜甲片——上面布满了与开龙钟相似的龙鳞纹路。
南海人,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