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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祁门县。
冯子安勒住缰绳，在山道边的茶棚前停下。他右眼的银光在斗笠下若隐若现，左手始终按在怀中——那里藏着柳七娘的青铜断臂，此刻正微微发烫。
"客官要往北去？"茶博士递来粗陶碗，浑浊的茶汤里映出冯子安憔悴的面容。
"经池州渡江，走安庆府。"冯子安刻意哑着嗓子。这三日他沿着黄山余脉疾行，体内寒铜之力越来越难以压制。每当运功时，都能感觉到银蓝色液体在经脉中蚕食血肉的刺痛。
茶博士突然压低声音："前日有铜甲官差来打听，说缉拿一个右眼有疾的逃犯..."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冯子安的斗笠，"往北二十里有座药师庙，庙后藏着条去江边的樵夫小道。"
冯子安将一枚铜钱按在桌角。起身时，茶棚角落传来"咔嗒"轻响——那是个戴毡帽的货郎，手中的铜铃铛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转动的齿轮。
"铜雀司的机关眼线..."冯子安瞳孔骤缩。他假装系鞋带，指尖挑起一粒石子。"嗖"地破空声中，铜铃铛被击得粉碎。货郎怪叫一声，七窍突然喷出青铜丝。
茶棚顿时大乱。冯子安趁机跃上马背，却听见身后传来机括弹动的脆响。他本能地侧身，三枚铜钉擦着脸颊飞过，钉在前方树干上——钉尾竟缠绕着蠕动的铜丝！
"戚家余孽休走！"
货郎的皮肤寸寸开裂，露出里面精密的青铜骨架。冯子安右眼银光暴涨，看清了它胸腔里跳动的核心——一块刻着"天工"二字的瓷片。他猛地扯下斗笠甩出，旋转的笠沿精准削断了怪物脖颈的铜管。
"嘎吱——"怪物头颅滚落，但无头躯体仍在追击。冯子安咬牙催动寒铜之力，左手瞬间覆满青铜鳞甲，一拳击穿怪物胸膛捏碎瓷片。怪物终于，却从断颈处喷出大团青铜雾霾！
"咳咳..."冯子安掩面疾驰。冲出雾霾范围时，发现马匹的皮毛己开始金属化。他不得不弃马步行，钻入茂密的杉木林。
黄昏时分，冯子安跪在溪边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闪着金属碎屑。他颤抖着取出墨婆婆给的铜匣，将最后一根玄冰针刺入后颈风府穴。剧痛中，银蓝纹路暂时退回锁骨以下，但右眼的锡汞液体又扩散了半分。
"撑不到五台山了..."他着青铜断臂，突然发现断口处浮现出细密的红色纹路——是柳七娘的残魂在示警！
溪水倒影里，三个青铜人影正从下游包抄而来。它们踏水无波，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火焰，胸前清一色嵌着"天工"瓷片。
冯子安刚要迎战，怀中铜钱突然发烫。掏出来一看，嘉靖通宝背面的戚继光画像竟变成了山水图——蜿蜒的线条分明是黄山三十六峰，某处山坳标着个药葫芦图案！
"药师庙？"
他想起茶博士的提示，立刻向东北方突围。青铜傀儡紧追不舍，其中一具突然双臂伸长，铜指如利箭射来。冯子安侧身避让，还是被划破肩头——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银蓝液体。
"嗖！"
一支羽箭突然从林间射出，精准命中傀儡眼眶。箭簇炸开，喷出的赤红粉末遇铜即燃，三具傀儡顿时陷入火海。
"这边！"
松树上跳下个背药篓的少年，腰间别着把青铜短弩。冯子安跟着他在密林中穿梭，最终来到一座半塌的山神庙。少年移开供桌，露出地窖入口："师父等你三天了。"
地窖里弥漫着苦涩药香。冯子安刚踏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西壁挂满正在滴液的铜壶，地面刻着巨大的经络图，图中央坐着个枯瘦老道，正在用青铜义手研磨药材。
"贫道玉真子，曾是墨家师妹。"老道抬起眼皮，右眼竟是颗会转动的琉璃珠，"你中的寒铜蚀心己侵染心脉，到不了五台山就会全身金属化。"
冯子安刚要开口，突然跪地剧咳。这次吐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团蠕动的银蓝液体！老道迅速掷出三根金针，液体才停止活动。
"明月洞玉壶先生是我师兄，但他三年前就云游去了。"玉真子用青铜手翻开冯子安的眼皮，"现在能救你的，只有黄山丹霞洞的'寒玉髓'。"
少年递来一张泛黄的舆图。冯子安认出这是徽州地形，某处山峰标注着"丹霞"二字，旁边画着个古怪符号——和柳七娘断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明日我带冯大哥上山。"少年拍拍腰间的青铜弩，"铜雀司的傀儡最怕赤硝粉..."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玉真子脸色大变，琉璃眼珠急速转动："不对！这是'天工级'的铜将！"
地窖顶棚轰然塌陷。一只巨手撕开土层，露出后面三丈高的青铜巨人——它胸口嵌着的不是瓷片，而是一整块绘着魏忠贤面容的琉璃板！
"找到你了..."巨人发出金属共鸣的嗓音，腹腔突然打开，射出数十条缠满铜丝的锁链。
玉真子的青铜义手瞬间解体，化作数百枚小齿轮组成盾牌。冯子安趁机抱起少年滚向侧室，却见老道己被锁链缠住。
"带地图走！"玉真子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琉璃眼珠上。珠子炸裂，爆出的银光暂时冻住了青铜巨人，"记住！丹霞洞底有块'寒玉碑'，用柳家丫头的断臂激活它！"
冯子安被少年拽进密道。在石板闭合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玉真子的道袍鼓起，皮肤下浮现出和柳七娘相似的青铜纹路...
三日后，丹霞峰下。
冯子安的左臂己经半金属化，银蓝纹路爬满了半边脸庞。少年用赤硝粉击退了七波铜雀司追兵，此刻正用青铜弩指着山洞入口："冯大哥，洞里机关重重，我只能送你到这儿。"
"足够了。"冯子安将最后一点寒铜之力注入柳七娘的断臂，断指突然亮起红光，"剩下的路，我和七娘一起走。"
山洞深处传来潺潺水声。借着断臂的红光，冯子安看到洞壁上刻满了与青铜断臂相同的符文。最深处的水潭中央，果然立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碑，碑文正是《武备志》缺失的那页：
"寒玉镇铜，需以人傀为引，戚血为媒..."
冯子安踏入刺骨的水潭。当他把青铜断臂按在碑文上时，整个洞窟突然剧烈震动。玉碑表面裂开无数细纹，一具水晶棺椁从潭底缓缓升起——
棺中躺着个与柳七娘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口插着半截寒铜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