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的勺子轻轻碰上碗壁,发出微小的一声叮鸣。
风裹落紫藤花瓣,坠入荷花池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时见梨眸子动了动,双手捧着碗端坐着,静静地注视着他,没回答,片刻后垂下眸子。
明照还心绪跌落,随后逐渐平静下来,脸上笑容不变,“好,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下次再问,是我着急了。”
调整了情绪,他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下,“让厨房做的牛乳糕,尝尝。”
唇角抿起上扬的弧度,她微微偏头,道:“好。”
明照还收回手,勾着腰间的头衔尾双鱼戏水环扣青白玉佩,目光落在她弯起的唇角上,微微移到她柔软红润的唇瓣,又快速垂下越发失礼的眼眸。
时见梨将手中的碗放下,染上凉意的手指掐起一块牛乳糕,瞥了眼他,送入嘴中咬了一口,有些恼他。
明照还手指一顿,心跳先反应过来,忽然快了几分。
他猛地抬眼,紧紧地盯着她,看到她眉眼间似羞似恼的神色,喉结轻滚,确认道:“好什么?可以求娶,还是可以下次再问?”
他的目光好似一瞬间便变得灼热起来,时见梨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垂眸:“都可以。”
清脆的一声“咔哒”响起,手中的玉佩被掰成了两半。
“那我明日让母亲去向二婶通气?”
明照还唇角上扬,眉眼舒展间似乎醉了午后的日光。
时见梨目光停在他脸上一瞬,咽下嘴中的糕点,抽了一方绣着荷花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又端起酸梅汤,“随你什么时候去。”
明照还手松开,一尾鱼落到了手心,连带流苏拂过掌心的肌肤,泛起轻微的痒,看着她时唇角不由得又翘了翘。
时见梨指尖扣紧碗身,抿了下唇,将碗放下后朝他伸出手心。
他将手中的那一尾鱼玉佩放到她手中,指尖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
这块头衔尾双鱼玉佩是衔扣式的,可拆合,扣合和拆开佩戴都可。
她手有些凉,便显得他指腹的温度有些高,时见梨眼睫一眨,手指微蜷回握住玉佩,“我要的是鱼食。”
“不喜欢?”他抿了笑意,食指和中指并拢曲起,欲将玉佩夹回来。
时见梨也不动,就这么举着玉佩看着他,几近无声地轻哼一声。
“都收下了,不喜欢也得要。”看出了她的意思,明照还明白逗不了她,转而将她的手指压上那一尾鱼,指腹压在落在她手掌边缘的流苏将她手按下,“鱼食在池边。”
双鱼衔尾,赠卿其一,合愿缘长,二愿情深,三愿与卿常相见。
“喜欢。”玉佩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眉眼浸染了细微的笑意。
触及他完全不加掩饰的目光,时见梨顿了顿,起身向荷花池走去,指尖抚在腰间的禁步上,垂头想将玉佩挂上。
身旁落下阴影,将日光遮去,时见梨停步,侧眸看过去。
明照还弯腰,手指勾过她掌心中的玉,垂眸认真将玉系好。
“好了。”不一会儿,他朝她弯唇,西目相对间,他道:“叫我景耀吧,我的字。”
“及冠时我尚在边关,当时边关形势紧张,冠礼也办得简陋,是外祖父来信为我取的字,一张信纸上单独写了十八个字。”
“明月照还,其景清耀,前路离离,行道粲粲。景耀。”
他靠得近,甘松香缠绕上她的呼吸,溶浸入她的心跳,几分怦然,几分紧张。
“期待殷殷,寓意极好,也衬你的名。”
明照还指尖微微用力一推,那一尾鱼扣响禁步上的玉环,他首起身子,轻笑出声:“忽然想起我真正认识你的那一日,你也是这般介绍自己的姓名,而我也大概如此评价这么一句。”
于是,他叫了她“时姑娘”,较真的姑娘便开始冷冷淡淡地叫他“世子”。
随后,他不想让她叫自己世子,最后,他受不了她叫自己世子。
因为她会半点不犹豫地与他撇清关系,毫不留恋地同他人相看定亲。
他不过是她的众多选择中的其中一个,她可以接受他的感情,也可以完全舍弃。
时见梨觑他,“世子那日极威风,众星捧月的。”
“过誉了。”明照还轻咳一声,去将荫蔽处的那盆鱼食拿过来,递到她面前。
时见梨伸手去接,他手却缩了回去,“我帮你拿。”
“噢。”她在池边蹲下,蹲好后又转头去看他,等他也蹲好将鱼食递过来后,抓了一把撒进池里。
随后,思绪开始发散。
见她鱼食一把又一把地洒下去,明照还看到她出神的双眸,调侃着问:“这是打算把锦鲤都喂胖,好送进厨房吗?”
时见梨回神,半盆鱼食都被她喂出去了。
“在想什么?”刚同意他求娶,同他待在一处都能出神,明照还怀疑自己在她心中根本没有多少分量。
时见梨抓了一把鱼食抛远,没看他,“锦鲤又不好吃,过会儿我要去找姨母,我又不是猫,才不会天天惦记着吃鱼。”
小时候渡州的家中也养了一池锦鲤,她嘴馋,让人捞上来吃过,没有别的鱼好吃。
瞥见她微红的耳尖,明照还眸中笑意加深,“嗯。”
趁鱼冒头时挨个儿戳了它们的脑袋,将鱼食洒完,时见梨刚想拿出帕子,便见他递出一方素帕。
是她上回给他的。
时见梨接过,擦完后想收好,便见他伸出手,盯着她的双眸,语气认真且不讲理:“不还我吗?这张你己经给了我。”
时见梨唇角微抿,从袖间拿出一方绣有梨花的玉白帕子拍到他掌中。
他垂眸看了眼,收好,眉眼上笑意更甚,“要走了?”
“嗯,我去找姨母,不然国公夫人去了,姨母也是会婉拒的。”不过明路的相处偷偷摸摸的,像是偷情。
诚然他每次都让天风天雨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但时见梨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吊着他也不是不行,但她还是要为自己的名声考虑的,府里没多少人是傻的。
“好,要我送你吗?”
“不要。”时见梨目光寻找自己的两个丫鬟,朝她们招了下手。
见她真头都不回地走了,明照还无奈地朝天风天雨挥了下手,“去福寿堂。”
衔月观察着自家姑娘面上多变的神色,问:“姑娘,世子同您说了什么?”
像是害羞,像是忐忑,又像是烦恼,来了国公府那么多年,姑娘头一回表情如此复杂。
又看她腰上的禁步中多了一块玉出来,衔月心中有了些许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