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惜感觉到一道阴鸷的注视,但她仿若未觉。
她故作不经意的挽起裙摆打了个结,露出光洁的小腿,然后踩过泥坑,把小鹿还给鹿妈妈。
做完一切,她走到落地玻璃前打算拿包,正好漫不经心的碰上贺兰煜的视线。
江雾惜只和他短浅的对视过后,就装作整理衣服。
不一会儿,有人来传话,说馆内有休息室,可以供她换衣服。
她装模作样的推拒一番,和工作人员说了什么,然后再次看向贺兰煜。
一扇玻璃将两人隔开,双方都成了观众,只是不知道谁是动物,谁是游客。
唯一明确的是,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暗流涌动。
江雾惜拎着高跟鞋,赤脚走到贺兰煜面前。
工作人员以为她要向贺兰煜致谢,毕竟休息室是他的专属空间,从未对外开放过。
没想到江雾惜开口的第一句是:
“你的轮椅能飞吗?”
贺兰煜那双浅棕色的瞳孔滞了一下,眉宇间的戾气加重几分,阴冷道:
“你想说什么?”
身后的护理师和保镖也警铃大作。
因为贺兰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就是不能议论任何关于贺兰煜的腿的事。
轮椅、义肢、行动不便等等字眼都是禁忌。
可眼前这个女孩却大剌剌的说了,还当着正主的面。
江雾惜似无所觉,蹲下来一脸好奇的看着他的轮椅。
“我在网上看见一种型号的轮椅,能像喷射机一样飞起来。你这个不能吗?”
贺兰煜皱眉凝着她,在确认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恶意和嘲笑后,表情稍稍缓和。
“我这个不会飞。”他说。
江雾惜灿烂一笑。
“你这个看起来也很高级,按钮好多,所以我问问。”
“嗯。”
其他人都看傻了,惊讶的神情掩饰不住。
少爷居然没发脾气?
紧接着又听那女孩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但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贺兰煜半阖眼,淡漠道:“是没什么印象。”
但其实他刚刚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她的脸和气质很难让人过目就忘。
江雾惜内心哂笑,面上一派纯良,装作不知道他调查过自己的样子,说:
“美术馆硫酸事件,我和林小姐来的。”
贺兰煜点头,“你是她家的保姆。”
“现在不是了。”
江雾惜站起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贺兰煜看见后眉尾微抬,眼底闪过讶异,看她一眼。
“从保姆到投行,跨度够大的。”
“我还会更厉害的。”
江雾惜露出自信的笑,毫不掩饰眼中向上攀登的野心,给人一种生命力顽强又旺盛的莽劲儿。
就是这个笑,击中了贺兰煜。
他的眉眼瞬间压低,表情骤沉,整个人立刻变得刻薄阴郁。
“就凭你?”贺兰煜嗤笑。
江雾惜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很快掩饰过去。
比起裴序淮那种老男人,还是贺兰煜这种小年轻钓起来容易得多啊。
稍微一刺激就受不了了。
她在来之前反复看过贺兰煜的资料,并且分析出了他的心理。
这人自从失去腿之后,性情大变,活得与世隔绝,越来越乖戾刻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没能过了心理那关。
任何一个健全的、积极向上的人往他面前一站,都会让他自卑、暴躁。
正常人都是林安妮那种思维,认为千方百计顺着他、关心他、给他送温暖、照顾周到就能讨好到他,实则恰恰相反。
贺兰煜之所以会变得越来越阴郁,就是接受不了别人这样特殊对待他。
因为他自己打心里就不接受他成了被照顾的残废。
所以江雾惜要钓贺兰煜,方向就是百无禁忌的把他当成正常人对待,并且时不时展示自己的健康和自由,戳到他心窝子里去。
先不管他感情如何,至少先让他脑子里全是自己。
此刻,江雾惜被贺兰煜嘲讽了也不恼,而是平静地问:
“要和我睡吗?”
“什么?”
贺兰煜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他就看见江雾惜的目光下移,在他的裤裆处微妙的停留的几秒,脸上浮现遗憾,说:
“哦,抱歉。”
那表情,那语气,那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在说——
原来你不行了啊。
贺兰煜手背的青筋暴凸,耳根烧灼,一首红到脖子根。
他脱口而出:“我只是锯掉了腿,又没伤到...”
教养让他没法说出最后的话,只是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江雾惜平静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问:
“所以睡吗?”
贺兰煜只觉血气翻涌,头顶都冒烟,他看见其他人的神色都一下子变得极其微妙和八卦,更觉羞愤难当。
他张口就要说出些中伤的话,却被她抢先一步劫走话头:
“你又想说我不配,是吗?”
贺兰煜闷着脸瞪她。
“大庭广众,你都不害臊吗?”
江雾惜对他一笑,洒脱的耸了下肩,说:
“看见喜欢的人,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当然要把握机会啊。我邀请了,最大可能无非是被你拒绝,还能和你多说几句话,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贺兰煜喉结微微滚动,却又克制的悬停在脖颈中间。
胸腔里那颗死寂了很久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但他脸上仍是矜傲和阴冷,半晌后才说:“你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吧。”
江雾惜自己都忘了,她己经光着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站了许久。
她也没再纠缠,故意把裙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两条白晃晃的腿,对他说了谢谢后转身走了。
贺兰煜看着那个逐渐消失的背影,久违的找回了曾经作为天之骄子的骄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暗想:
或许,我现在也不算太差,至少还有这样一个人....想要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