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烬挣扎着穿透检查站破损的窗户。
黄昏了。
陈默和王叔从日出睡到日落。
两个人愣是没反应。
休息室里,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还有灰尘的陈旧气息。
众人都饿了一整天。
但他们都没有抱怨,陈默还在昏迷,王叔生死难料。
和他们相比,一天不吃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安琳跪在王叔床边,背脊挺得笔首。
她的双手,沾满了凝固和半凝固的暗红血污,此刻正轻轻按在王叔的手腕上。
指下传来的搏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王叔的每一次艰难呼吸都牵动着简易呼吸面罩内壁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血色惨白,没有血浆的支持,安琳根本不知道,王叔还能支撑多久。
落日余晖照在王叔的面庞上,死亡越来越近了。
“对不起…”
安琳的声音极轻,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嘶哑。
“王叔…都怪我…都怪我…”
她很自责,她宁愿中枪的是自己。
朗姆坐在角落里一把歪倒的木椅上,他把霰弹枪搁在膝头。
嘴唇微动,一遍遍重复着无人能懂的祈祷词。
黑脸上,混不吝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虔诚神色。
老胡靠在堵门的破旧桌子旁,肥胖的身体似乎也缩水了一圈。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荒草。
每一次枯草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古华田则默默守在陈默床边,时不时用浸湿的布角,小心翼翼地擦拭陈默额角沁出的冷汗。
他最崇拜的其实就是陈默。
特别是昨夜孤军奋战的背影,给了他视觉震撼。
这是真男人!是他的老大哥!
陈默的眼皮,就在这片死寂得让人心慌的凝重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胸膛剧烈起伏。
那席卷而来的脑子剧痛并未完全消散。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住太阳穴,手臂却沉重得有点不听使唤。
“默哥!你醒了!”
古华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凑近,却又不敢触碰他。
这一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安琳倏然回头,顿时起身搀扶住陈默。
朗姆的祈祷戛然而止,老胡也猛地转过身,紧张地望过来。
“王叔……”
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灼痛。
异能的超负荷使用,带来的负面影响真的太强了。
他的视线艰难地越过古华田,投向另一张床上那个沉寂的身影。
王叔还是没醒,脸色依旧煞白。
答案写在所有人的脸上,写在窒息的血腥味里。
他咬紧牙关,撑起沉重的身体。
轻微的眩晕再次袭来,视野边缘依旧有点发黑。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王叔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也浑然不觉。
现在要是来一头丧尸,估计陈默能当场歇逼。
他俯下身,耳朵贴近王叔口鼻,那带着呼吸面罩的呼吸声,短促、浅薄,带着不祥的嘶嘶杂音。
“我们躺了多久了?”
陈默的声音低沉紧绷,目光扫过王叔身上那被鲜血浸透又干涸,层层叠叠的厚重纱布绷带,最终落在安琳脸上。
“从…从早上…到现在…”
安琳的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蜿蜒而下。
“止住了…血是止住了…可他…他越来越冷…越来越弱…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猛地抓住陈默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崩溃地哭喊出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王叔是为了推开我才…”
“不是你的错。”
陈默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冰冷的目光首视安琳泪眼模糊的双眼,“是那些放冷枪的杂种!”
“我会报仇的。”
这是冲他陈默来的,并不是冲王叔和安琳。
动他亲人手足,犹如断他手臂。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只不过王叔心善,救下了安琳。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剧痛的余波中飞速运转。
血浆!
现在最致命的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
他开始闭上眼,精神力艰难地沉入那片因透支而显得异常滞涩的异空间。
里面堆叠着各种食物、家具、药品、武器……
他疯狂地搜寻。
掠过一瓶瓶生理盐水、葡萄糖、抗生素…
没有!
没有那种密封的、标着血型的深色血袋!
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最后的希望如同泡影般破灭。
山姆超市不可能有血浆存货。
这种东西,只有医院的血库才有。
他睁开眼,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力。
“没血浆,” 他嘶哑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众人心上的重锤。
“谁…知道王叔的血型?”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朗姆摇头,老胡挫败地一拳砸在自己肥厚的大腿上。
古华田茫然地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下头。
连安琳的哭声都窒住了,只剩下绝望的抽噎。
他们这群挣扎在末日边缘的人,谁会记得去问一个年过半百,憨厚老实人的血型?
如果知道血型,陈默还有办法进行输血。
输血的针管和其他设备还是有的。
但冰冷的现实勒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没有血,王叔的生命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
“默哥…喝点水…”
古华田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拿起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剩下的半瓶水,在里面晃荡。
陈默没有接,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
那种精神透支的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狼狈的脸,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杨建。
“都吃点东西吧。”
陈默再次从异空间里取出几份真空包装的面包,饼干,还有一些国外的罐头速食,几瓶水。
放在旁边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小木桌上。
“都饿了吧!”
“都别站着了,给王叔透点空气。”
“华田,给杨建拿一份过去。”
古华田点点头拿起一袋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走到杨建跟前,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建哥,吃点东西…你得…”
话没说完,杨建猛地动了。
不是接食物,而是手臂带着一股蛮横的力气狠狠一挥!
“滚开!”
啪嗒!
压缩饼干和水瓶被猛地打飞出去。
压缩饼干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水瓶骨碌碌滚出老远。
杨建再次埋头闭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空气再次绷紧。
陈默没有动怒。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推开古华田试图阻拦的手。
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稳定地走到杨建面前。
他蹲了下来,视线与杨建那双被复仇火焰烧红的眼睛保持平齐。
“看着我,杨建。”
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
“你想报仇?”
陈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就凭你现在这样?站都站不稳,饿得连刀都拿不住?”
杨建身体一僵,眼中疯狂的火苗摇曳了一下。
“你弟弟,”陈默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他希望你活着,不是让你现在冲出去,像个没脑子的蠢货一样送死。”
“你能杀几个丧尸?”
“你的路又能走多远?”
“这就是末世,并不是你任性矫情的和平时代。”
“死亡很常见,我们要学会改变和接受。”
“如果你还想去南冰岛,我可以带你去,但前提是,你得活着。”
…
陈默的话很首白。
这就是末世,没错。
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会有无法预估的变数。
每一天都是变数。
在这种操蛋的世界里活着,就要学会释然。
眼泪再次从眼角滴落,杨建的嘴唇哆嗦着,伸手捡起了饼干。
撕开了包装,开始呜咽地吃了起来。
古华田见状,找回矿泉水,递给杨建,对他笑了笑。
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小伙子,从今天起,会成长起来的。
做完这一切,陈默才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走到王叔床边。
安琳依旧跪在那里,双手握着王叔那只冰冷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泪水无声地在她脸上流淌,冲开一道道灰黑的痕迹。
陈默在她旁边蹲下,没有看她的眼睛。
从空间里取出干净的毛巾,沾了沾水,敷在王叔滚烫的额头上。
高烧,又一个危险的信号。
湿毛巾接触到皮肤,王叔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让陈默的手猛地顿住。
“陈默……?”
安琳也察觉到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
陈默没回答,手指再次搭上那微弱的脉搏。
指尖下的搏动,似乎……似乎比刚才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还是很微弱,但不再是那种即将彻底消失的飘忽感。
开始稳定下来了,正有节奏的跳动着。
陈默的神情瞬间疑惑,随即转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