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以后遇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病人。”
“就应该像你一样,首接把人推开,选择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医院,还配叫‘人民医院’吗?”
“我们身上这件白大褂,还有什么意义?”
“以后这家医院里,还会有真正的白衣天使吗?”
“还是只剩下一群和你一样,精于算计、冷血麻木的……生意人?”
张枫的话,字字诛心。
他己经不是在讨论一个孩子的手术方案了。
他是在拷问,在审判!
拷问这间办公室里所有医生的良知!
审判李天民那套扭曲的、利己的行医哲学!
李天民的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了。
他那副故作高深、掌控一切的姿态,被张枫撕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恼羞成怒和歇斯底里。
“你给我闭嘴!”
李天民发出一声怒吼。
张枫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副院长,你先别急着喊保安。”
“你喊再大声,也改变不了你理亏的事实。”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总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
“那我想请教一下李副院长。”
“你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个问题,问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医生这个职业从哪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
生病了,需要人治,不就有了医生吗?
李天民也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就想呵斥“你在这里跟我玩什么哲学”。
但话到嘴边,却被张枫那双眼睛给堵了回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锐利,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张枫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们这个职业,不是因为有了技术才出现的。”
“它恰恰是人类最原始、最朴素的一种情感的衍生品。”
“那就是,善良。”
“我之前看过一个考古报告,很有意思。”
“考古队发现了一具距今大概1500年的女性干尸,在她的腹部,发现了非常明显的手术痕迹。”
“专家鉴定,那是人类历史上能找到的,最早的剖腹产手术之一。”
张枫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力。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1500年前,那是什么样的医疗条件?”
“没有麻药,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抗生素,甚至连一把像样的手术刀都没有。”
“可能就是一块磨尖了的石头,或者兽骨。”
“在那种情况下,一群原始人,围着一个难产的同伴。”
“他们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肚子?”
“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技术吗?”
“是为了完成什么考核指标吗?”
“都不是。”
“他们只是因为看到了同伴的痛苦,不忍心,所以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也要用最笨拙的方式,去试一试,去帮她一把。”
“李副院长,这,才是我们这个职业真正的起点。”
“我们之所以穿上这身白大褂,不是因为它代表了多高的地位,多牛的技术。”
“而是因为它代表了人类心底里,最宝贵的那份善良和不忍。”
“是这份善良,驱使着我们去面对痛苦,挑战死亡。”
“可你呢?”
张枫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李天民身上,语气陡然变得锋利。
“你把这份善良丢到哪里去了?”
“你把它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累赘!”
“你甚至用你所谓的‘经验’,去告诫所有人,善良是错的,是愚蠢的!”
“李天民,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现在,还配当一个医生吗?!”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天民的心口上。
“我……”
李天民张了张嘴,那句“你算什么东西”却再也骂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的张枫。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一个同样年轻,同样满腔热血的影子。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他刚刚从医学院毕业,没能留在省城的大医院,被分配回了老家的镇卫生院。
说是卫生院,其实就是个大点的诊所。
他主看骨科,正骨、接骨,处理一些跌打损伤。
那天晚上,他值夜班。
外面北风呼啸,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卫生院里冷得像个冰窖,他缩在被窝里,怀里还揣着个热水袋。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
一股寒风夹着雪花卷了进来,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农村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医生!医生救命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脸冻得通红,头发上眉毛上全是白霜。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
“孩子!俺家娃……烧得都说胡话了!身上烫得吓人!”
他赶紧接过孩子,入手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症状,可不是小感冒。
“我是看骨科的,小孩发烧得去看内科啊。”他下意识地说道。
“医生,求求你了!”
“镇上的王大夫回县里过年了,卫生院就你一个人啊!”
女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他的腿哭喊。
“求求你了医生!俺给你磕头了!救救俺家娃吧!”
看着那张绝望的脸,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软了。
“你先起来,我看看。”
他给孩子量了体温,高烧西十度。
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肺没什么大问题。
但孩子脖子有点僵硬,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他怀疑是脑膜炎。
这病在镇卫生院根本没法治,必须立刻送县医院。
可这大雪封路的天,去县城的班车早就停了。
“你先别急,我先给他打一针退烧的,再用点青霉素控制一下感染。”
他一边安慰女人,一边手脚麻利地准备药物。
那时候的青霉素,还需要做皮试。
等皮试结果的十几分钟里,他跑出去,挨家挨户地敲门。
问谁家有拖拉机,能不能送个病人去县城。
大雪天,谁愿意出门?
他磨破了嘴皮子,又许诺了高价,终于说动了村里的一个拖拉机手。
回到卫生院,他给孩子打完针,又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掏了出来,塞到那个女人手里。
“大姐,这些钱你拿着,路上用。”
女人当时感动得,又要给他下跪,被他一把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