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十月十五日,寅时初刻。
城南流民营的破庙漏下月光,在断墙上投出狼首状的阴影。
林缚捏着羊皮纸,血手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虎牢关战场上未凝的血。
疤脸刘抱着断刀靠墙而坐,绷带缠着的手臂还在渗血,却仍盯着他手中的纸笺:“大人,您真打算拿这个当军旗?” “不是军旗。”林缚指尖划过父亲的血手印,想起祭坛里的壁画,“是伤疤。让天下人看见,镇北王府的血,不是白流的。” 周三蹲在墙角,鸽哨在掌心转得飞快:“蛛网暗卫传来消息,紫云阁在城西散播谣言,说咱们私吞了王府宝藏。
”他抬头望向林缚,“需要在下用毒蜂警告那些造谣的?” “不用。”林缚将纸笺按在石桌上,七枚狼首令在旁泛着冷光,“百姓见过太多刀光,却没见过有人把血手印当宝贝。”他忽然起身,破庙的穿堂风掀起衣摆,露出内衬的六棱梅纹——那是用母亲旧裙改的。
三日后,中央广场的篝火舔舐着夜空。三百流民围聚,手中举着木棍、农具,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林缚站在火前,羊皮纸在手中簌簌作响,每道褶皱都映着十年前的北疆雪。
“十年前!”他突然开口,声音盖过木柴爆裂声,“镇北王的骑兵路过这里,老弱病残都躲进地窖——可他们没抢一粒粮,没占一间房,反而把战马杀了分给咱们!”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狼首胎记,“我爹说,狼卫的刀,是用来砍蛮子的,不是砍自己人!”
人群中有人低呼:“那年我娘喝了三天马肉汤,才熬过饥荒!” “可现在呢?”
林缚举起血手印羊皮纸,火光照亮每个名字,“曹公公说镇北王通敌,把十万忠魂的牌位砸进粪坑!紫云阁的黑鹰旗路过,烧了三个村子——就因为咱们身上有狼卫留下的伤!”
疤脸刘突然跪地,断刀剁在冻土上:“我哥王二麻子,虎牢关断了三根手指,临死前还说‘别让百姓饿肚子’!可朝廷怎么对咱们?”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刀疤,“伤好了就当狗,粮没了就当贼,咱们的血,真就比蛮子的贱?”
流民们骚动起来,有人举起磨尖的木棍,有人抹着眼泪。林缚趁热打铁,展开《北疆赋》:“这是镇北王写的诗,每句都浸着血!他不要黄金,不要封地,只要咱们能在这片土地上活着——”他突然将纸笺掷入火中,“可朝廷连这个都不容!” 火焰吞噬纸笺的瞬间,萧战扛着半扇马肉闯入:“大人!紫云阁的黑鹰旗到了城南!”他肩甲上的箭矢还在滴血,“带队的是云娘,带着食字会的毒蜂!”
“来得好。”林缚抽出玄铁剑,剑身上“镇北”二字在火中红得滴血,“周三,你带二十人去烧他们的粮草;疤脸刘,敲锣通知老弱进地窖——”他望向篝火旁的少年,递出半块烤马肉,“告诉他们,狼卫的盾,这次挡在百姓身前。”
戌时三刻,狂风卷着细沙,将林缚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的黑鹰旗,突然发现旗角绣着六棱梅纹——和祭坛壁画上的面具人一模一样。
“大人,紫云阁这次带了震天雷。”周三递来密报,鸽哨声中夹着蜂鸣,“苏隐娘的毒蜂在城西发现铁鹞子的马蹄印,怕是要和曹贼合兵。” 林缚摸着狼首令,金属图腾的寒意顺着掌心传入心口。
三天前在祭坛,他看见壁画角落的面具人握着狼首令,耳后朱砂痣与云娘如出一辙。“通知下去,”他突然开口,“把流民分成三队:老弱走密道,青壮守隘口,妇孺举火把——” “举火把?”萧战擦着断刀上的血,“咱们没多少兵器。”
“就用火把。”林缚望向星空,北斗七星在云隙中若隐若现,“当年父亲在虎牢关,用狼粪烧退蛮族骑兵。今天咱们用松枝,让九域的火,烧穿紫云阁的阴谋。”他忽然笑了,刀疤在火光中绷紧,“云娘不是喜欢毒蜂吗?告诉苏隐娘,把蜂群赶到他们的粮草堆——让他们尝尝,被自己的毒咬是什么滋味。”
与此同时,紫云阁的黑鹰帐内,云娘正盯着掌心的六棱梅纹刺青。
烛火跳动间,面具上的狼首与林缚手中的令牌在记忆中重叠:“林缚果然把血手印当宝贝。”她冷笑一声,将密信投入火盆,“通知铁鹞子,等流民出城就断后——” “首领,”黑衣人单膝跪地,“为何不首接攻城?” “因为他手里有七枚狼首令。”云娘抚过面具上的裂痕,那是三年前在天狼巷被苏隐娘的毒蜂蛰的,“镇北王设下的祭坛,从来不是藏金的地方,而是——”她忽然住口,望着帐外的火光,“而是让流民相信,狼卫还活着。”
千里之外的京城,曹公公盯着舆图上的狼牙关,指尖划过龙脊山的标记。案头摆着未燃尽的密信,上面用狼血写着:“血手印现世,流民心向狼卫。”他突然捏碎茶盏,茶水在舆图上洇出一片暗红:“当年没烧死的余孽,现在要当救火的菩萨?
子时,流民营的破庙又迎来伤员。林缚跪在泥地上,用母亲留下的铜哨为伤者吸毒,毒血滴在狼首令上,竟让令牌发出蜂鸣。
疤脸刘看着他染黑的指尖,突然想起祭坛里的壁画——镇北王也是这样,为濒死的士兵吸毒。 “大人,”他忽然低声道,“我信你。不是因为血手印,是因为你和老王爷一样,把自己的命,当百姓的盾牌。” 林缚抬头,看见少年抱着烤马肉站在门口,眼中不再有恐惧。他忽然明白,父亲用狼首令设下的局,从来不是为了宝藏,而是让每个流民都看见:总有人,愿意用命换他们眼里的光。
“天亮后,”他擦去毒血,握紧玄铁剑,“咱们就举着血手印的旗,从狼牙关出发。告诉天下人——”他望向渐白的天际,“镇北王府的狼卫,死了十万,还有十万个流民,能接过他们的刀。”
帐外,苏隐娘的鸽哨声传来,三长两短——毒蜂己成功标记铁鹞子的粮草。林缚摸着剑柄上的血手印,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不是战狼的咆哮,而是流民们的呼喊,像极了十年前北疆的风雪,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而在黑鹰帐内,云娘望着火光中若隐若现的血手印旗,终于露出忌惮之色。
她知道,林缚己经解开了镇北王的真正遗产——那不是七枚狼首令,而是让流民相信,这世道,还能有人为他们拼命。 “传信耶律雄,”她扯下面具,耳后朱砂痣在火光中如滴血,“铁鹞子可以动手了——但记住,留着林缚的命,他的血,才能打开祭坛的血门。”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狼牙关的城头扬起一面新旗。旗面素白,中央印着猩红的血手印,每个指缝间都绣着细小的六棱梅纹。林缚望着漫山遍野的流民,忽然明白,父亲的秘宝,从来都在人心——当他们愿意跟着一面血旗去死,九域的天,就该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