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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那番连珠炮似的“教诲”，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连串的石子，虽然激起了阵阵涟漪，却似乎并没有真正触动到陈凡内心最深处的那片死水。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喝酒的动作，比之前慢了一些，眼神也从最初的痛苦麻木，渐渐变得有些空洞和茫然。
他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举杯、饮酒、放下的动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那深入骨髓的痛楚。
大黑在一旁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发现这小子竟然油盐不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对它的“金玉良言”充耳不闻，不由得也有些气馁。
它“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便也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狗嘴，不再自讨没趣。
一时间，破旧的屋顶上再次陷入了沉寂。
只有清冷的月光，如同无形的流水般，静静地倾泻下来，将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的瓦片之上。
风，不知何时也停了。
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陈凡那略显粗重的、带着几分压抑的喘息。
大黑蹲在陈凡身边，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显得有些浑浊的狗眼，此刻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它看着陈凡那张因为酒精和悲伤而微微泛红、却又带着一种死灰般苍白的年轻脸庞，看着他那双失去了往日神采、只剩下空洞与迷茫的眼睛，看着他那紧紧抿着的、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嘴唇……
不知为何，大黑那颗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己变得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心，在这一刻，竟微微地…触动了一下。
它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一些它早己尘封在记忆最深处、不愿再去触碰的、同样充满了痛苦与背叛的往事。
那时候的它，似乎…也曾像眼前这个小子一样，绝望过，痛苦过，也曾想过就此沉沦，一了百了……
“唉……”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从大黑的鼻腔中逸出。
这声叹息，带着一种与它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极不相称的沧桑和…疲惫。
它默默地看着陈凡，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将那劣质的灵酒灌入腹中，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身体也开始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从屋顶上栽下去。
它突然觉得，这小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家破人亡，青梅竹马移情别恋，还摊上自己这么一个嘴贱又不靠谱的“伙伴”，也难怪他会如此消沉。
换做是当年的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就在这时，陈凡手中的酒壶，因为他手腕的无力，微微一歪，里面的酒液眼看就要洒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大黑猛地伸出了它那只毛茸茸的、沾着些许泥土的右前爪，不偏不倚地，轻轻地按在了陈凡那只握着酒壶的胳膊上。
它的动作很轻，很柔，完全不像它平日里那副粗鲁的模样。
陈凡的身体微微一震，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感觉到一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触碰着自己的胳膊，阻止了酒壶的倾倒。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大黑。
只见大黑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那双小眼睛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满？
难道…这老狗是嫌自己喝酒太慢，想抢过去自己喝？
陈凡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然而，接下来大黑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大黑在用爪子按住他的胳膊之后，并没有去抢夺酒壶，而是…就那么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再动。
它的爪子很温暖，隔着单薄的衣衫，陈凡甚至能感觉到它爪垫上那粗糙的纹理，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体温。
过了片刻，大黑似乎觉得光用爪子“按”着还不够，它又往前凑了凑，用它那湿漉漉的、冰凉的狗鼻子，轻轻地、试探性地拱了拱陈凡的脸颊。
那动作，带着一丝笨拙，一丝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陈凡彻底愣住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只行为反常的老狗。
这…这还是那只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不是嘲讽他就是鄙视他的大黑吗？
它这是…在安慰自己？
用一只狗的方式？
就在陈凡心中充满困惑和不确定的时候，大黑又有了新的动作。
它松开了按在陈凡胳膊上的爪子，然后将自己那颗毛茸茸的狗头，轻轻地、依赖般地靠在了陈凡的肩膀上。
同时，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阵低沉而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
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充满威胁或不耐的低吼，而是一种…类似于猫咪在感到舒适和安心时才会发出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呼噜声？
虽然，由一只体型不小的黑狗发出这种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异。
但，陈凡却在这一刻，清晰地从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一丝笨拙的、不加掩饰的…善意。
以及…一丝同病相怜的…温暖。
原来…这只老狗，并非真的铁石心肠。
原来…在它那副玩世不恭、毒舌刻薄的外表之下，也隐藏着一颗…会为他人感到难过，会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别人的…柔软的心。
虽然，它的安慰方式，是那么的笨拙，那么的…像一只真正的狗。
陈凡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他缓缓地伸出手，有些迟疑地，轻轻地落在了大黑那颗毛茸茸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狗头上。
大黑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没想到陈凡会有这个举动。但它并没有躲开，反而将脑袋往陈凡的掌心蹭了蹭，喉咙里的“咕噜”声变得更加明显了。
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在着破败的屋顶之上。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只有那无声的陪伴，和那笨拙的、却也真挚的…狗爪下的安慰。
或许，对于此刻的陈凡而言，这种无声的、不带任何评判和说教的陪伴，才是他最需要的。
他依旧痛苦，依旧迷茫，依旧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