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房的晨露凝结成霜,林晚数着地砖缝隙里新长出的三叶草,指尖在裙摆上划出第97道褶皱。管家送来的早餐托盘边缘沾着半枚指纹,她盯着那圈螺旋纹路看了三秒,忽然露出甜腻到发苦的笑容:"陈叔,今天的蓝莓酱好像特别新鲜?"
"少爷特意嘱咐从挪威空运来的。"老管家擦拭银质餐刀的动作顿了顿,刀面反射的光斑掠过林晚锁骨处的淤青,"林小姐的气色比上周好多了。"
林晚将吐司撕成规则的几何形状,任由果酱渗进指甲缝里。过去二十三天里,她发现这位服侍沈家三十年的老人有三个致命弱点:右耳听力衰退、对栀子花过敏、以及会在每周三下午独自整理地下酒窖。
"我想给沈先生做个香囊。"她突然抬头,睫毛在脸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中医说薰衣草能安神...您能帮我找些布料吗?"声音里恰到好处的颤抖让管家想起沈夫人自杀前那个雨天,老人转身时没看见林晚用叉子尖蘸着果酱,在餐巾上画出的港口潮汐图。
当夜暴雨如注,林晚赤脚踩过监控盲区的十二级台阶。玻璃花房地下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蜂鸣,她撬开检修面板时,冷白灯光突然照亮整条向海平面倾斜的通道。通道尽头的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渗进来的咸腥海风混着柴油味——这是通往雾港第三码头的走私隧道,墙上1998年的水位标记证明沈夜父亲时代就开始使用。
"原来在这里。"林晚的指甲掐进掌心。三个月前失踪的码头工人、上周宴会厅里戴着硅胶面具的舞者、还有陆沉发现的脊髓液样本,所有线索突然像手术缝合线般串成狰狞的图案。她刚要摸出口袋里偷藏的U盘,头顶突然传来镇静剂药瓶碰撞的清脆声响。
二楼诊疗室的单向玻璃后,沈夜正被三个白大褂按在诊疗床上。他苍白的左手悬在床沿外,静脉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折射出诡异蓝光,真丝睡袍领口在挣扎中敞开,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缝合伤口。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伤口形状与蝴蝶标本室墙上的诗句完全吻合。
"剂量加倍。"沈墨的轮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他敲击平板电脑的节奏像在弹奏葬礼进行曲,"兄长最近太躁动了,不是吗?"电子锁突然启动的嗡鸣声中,林晚听见沈夜嘶哑的冷笑:"你们把她...养得...越来越像母亲了..."
暴雨拍打着玻璃穹顶,林晚退回阴影时踢翻了通道里的氧气罐。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的瞬间,她看见沈夜挣脱束缚的手突然指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染血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像灯塔穿透浓雾的光柱。
回到囚室后,林晚发现枕头上放着沾血的薰衣草香囊。窗外,货轮汽笛声淹没在雨声里,港口的探照灯扫过海面时,照亮了漂浮的黑色塑胶袋,它们随着浪起伏,像一群沉睡的水母。
雾港的夜空被无人机群撕裂成碎片。数百架闪烁着猩红警示灯的微型飞行器如蝗虫过境,在中央商务区上空组成不断变换的矩阵。沈墨苍白的手指在轮椅扶手的触控板上跳跃,投影屏的冷光将他凹陷的眼窝染成青灰色。
"陆队长现在应该很忙。"他对着耳麦轻笑,监视器里映出警车顶灯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拖出的血色光痕,"沈氏大厦37层的保险柜密码是母亲忌日——您兄长在那里收藏了不少有趣的手术录像。"
陆沉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为什么帮我?"
"因为哥哥的染色体端粒比正常人缩短了40%。"沈墨突然剧烈咳嗽,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您说...这是不是母亲留给他的诅咒?"
玻璃花房的恒温系统发出细微嗡鸣。林晚将两份基因报告并排摊在解剖台上,沈夜的染色体图谱在紫外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她的指尖突然颤抖——端粒区域那些本该如流苏般舒展的重复序列,此刻像被火焰灼烧过的线绳般蜷曲断裂。
"在看什么?"
沈夜的声音贴着耳廓炸开时,林晚手边的烧杯应声坠落。他戴着手术手套的右手凌空接住玻璃器皿,左手却重重按在她正在对比的数据页上。碎发垂落间,林晚看见他虹膜边缘那圈病态扩张的灰环。
"端粒酶活性异常..."她故意让声音带上专业性的迟疑,"这通常出现在..."
"晚期癌症患者身上?"沈夜突然笑起来,指腹着她后颈突起的脊椎骨,"林医生觉得我像将死之人吗?"他另一只手掀开白大褂,腰腹间新鲜的缝合线在纱布下若隐若现,"昨天刚取的肝组织样本——要看看细胞分裂速度吗?"
无人机群的轰鸣突然逼近,花房穹顶被闪烁的红光浸透。沈夜抬头刹那,林晚迅速将手机塞进报告夹层。屏幕上是陆沉刚传来的照片:沈氏制药地下实验室里,数十个浸泡在培养舱中的大脑正随着电刺激微微抽搐。
"少爷!"管家撞开温室门时防毒面具歪斜,"警方的声波炮击落了东区所有无人机!"
沈夜转身的瞬间,林晚看见他后颈植入的微型芯片闪过蓝光。那是上周注射镇静剂时她亲手贴上的退烧贴——此刻正将他的实时定位传输到陆沉的终端。
"备车。"沈夜扯下领带捆住林晚手腕,丝绸掠过她昨天被蝴蝶标本划伤的结痂,"带林医生去安全屋。"他突然俯身舔掉她锁骨上渗出的血珠,"你身上总有铁锈味...像母亲衣橱里的樟脑丸。"
沈墨的轮椅碾过走廊油画时,监控屏幕正播放陆沉带队突袭制药厂的首播。他按下扶手的紧急按钮,整面墙的显示屏突然切换成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年幼的沈夜蜷缩在衣橱里,看着母亲用裁纸刀割开父亲送情人的丝巾。
"哥哥知道吗?"沈墨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呢喃,"那些培养舱里的大脑...都在分泌催产素呢。"
安全屋的电梯急速下坠时,林晚摸到沈夜西装内袋的金属匣。里面是七支装有琥珀色液体的安瓿瓶,标签上的"OT-29"让她想起失踪案受害者脊髓液里的异常肽链。电梯突然剧烈震荡,沈夜护住她头部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血管走向与基因报告上的图谱分毫不差。
"端粒缩短会让细胞提前衰老..."林晚在轰鸣中提高音量,"但沈墨的检测显示你的端粒酶活性是常人三倍!"
沈夜瞳孔骤然紧缩。电梯停稳时,他掐着她下巴按在镜面墙上:"我亲爱的弟弟还说了什么?"
"他说..."林晚的呼吸在冷镜面凝出白霜,"母亲死前给你注射的不是镇静剂。"
走廊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安全屋的金属门上。沈夜掏出基因报告摔在脚下,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培养舱照片背面陆沉的笔迹:己取得搜查令,沈墨供述OT-29以催产素为载体。
"你们都在骗我。"沈夜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可怖,他拾起碎玻璃片抵住林晚颈动脉,"晚晚知道吗?端粒异常缩短的人...对疼痛的敏感度会降低80%。"
金属门突然传来密码锁启动音。林晚在沈夜分神的刹那咬破舌尖,血腥味中她听见陆沉通过定位芯片传来的最后通讯:"沈墨刚提交了新的证据链...你母亲研发的神经药物会诱发..."
枪声响起时,沈夜手中的玻璃片正划过自己左臂。鲜血喷溅在基因报告上,林晚看见那些染血的染色体图谱正诡异地扭曲重组——就像沈墨轮椅碾过的油画里,那对双胞胎婴儿被泼墨覆盖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