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
一声闷响在青石板上炸开,谢京墨身形未动,只微微侧身,杨芸便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摔在台阶上。她的肩头擦过粗粝的石面,顿时渗出一道血痕。
周围霎时寂静,连檐角铜铃都噤了声。
沈蝉衣正倚在谢京墨怀中,被这动静惊得指尖一颤。她抬眸望去,只见杨芸匍匐在地,半幅罗衫滑落,露出小片凝脂般的肌肤。
“下作东西!”老鸨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风尘里打滚的贱胚子,也配在县尊大人跟前现眼?”她嘴上骂得狠毒,眼角却不住往谢京墨身上瞟。这醉仙楼养了十年的头牌,如今高家倒了,若能攀上县令这根高枝……
思及此,她喉头滚动。杨芸这身段她是知道的,玉骨冰肌自不必说,最妙是那双眼,含着泪时如三月烟雨,哪个男人看了不酥半边身子?
“男人啊……”老鸨从鼻子里哼出声,指甲掐进掌心。她在风月场浸淫三十载,太明白这些衣冠禽兽的脾性。任你是清高君子,到了芙蓉帐里,终究逃不过那二两肉的勾当。
目光扫过杨芸狼狈的模样,她啐了一口。刚刚她可是在外面看了很久,没想到杨芸根本没有把他们醉仙楼的勾人的本事,学会一丁点;还不是以前她自视清高,仗着自己长了一副好脸。
要是杨芸以前听自己的,现在不早就大批男人扑上来。
胶州城里,醉仙楼与春风楼各占半壁风流。
不过,和春风楼不一样的是,醉仙楼不想春风楼那样里面的女子都是不仅卖身而且卖艺,但是说明白一点,醉仙楼是高级一点,因为他们算是茶楼的一种,走的是雅致路子——姑娘们个个诗书琴画样样精通,待价而沽时还要演一出“绣球选婿”的把戏。那些富商巨贾就吃这套,仿佛花了千金买的是才女,不是妓子。
她上前扶住杨芸,虽然杨芸现在己经不是完璧之身,但是被高叫高云起玩过的女人,对于其他男人还说,是非常吸引人的,毕竟谁都想看看杨芸是怎样的勾人。
“跟我回去。”老鸨一把攥住杨芸手腕,假意替她拢衣襟,指甲却深深掐进皮肉,“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杨芸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燃着幽火:“不要碰我!”
“不碰你?”刘鸨娘阴测测地笑了,从牙缝里挤出毒蛇般的声音,“那你欠醉仙楼的上千两雪花银,打算什么时候还?”
“你胡说!”杨芸声音陡然拔高,“我十二岁登台献艺,为醉仙楼赚的银子都能堆成山了!”
“放屁!”刘鸨娘突然厉喝,唾沫星子溅在杨芸脸上,“你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学的琴棋书画,哪样不是老娘砸银子供着的?就连你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每月月钱都要五两!”她突然压低声音,“更别说那些特制的合欢裙、金丝履,哪件不是百两银子起步?”
杨芸顿时语塞。确实,自记事起她便在醉仙楼长大,除了那些不堪的夜晚,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确实不输官家小姐。
见杨芸气势渐弱,刘鸨娘趁机贴近她耳畔,热气喷在耳垂上:“傻丫头,要勾引谢大人也得挑时辰。没见他怀里还搂着正头娘子?”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杨芸下巴,“你现在不是上赶着找难堪么?”
杨芸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此。自己还是太莽撞了,自从高家出事之后,她手里的钱就没有多少积蓄了,其实她又很多的钱,但是照顾她的人都是高云起派来的,高家出事之后,那些下人首接把她的所有金银珠宝全部带走了。
杨芸抬起泪眼,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柔弱:“阿娘,你能帮我?”
这声“阿娘”唤得刘鸨娘心头一颤。醉仙楼与寻常勾栏不同,讲究的是个雅字。姑娘们称鸨母为“阿娘”,为的就是让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富商豪绅们听着舒坦——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光顾的是烟花之地?春风楼那些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如何比得上他们醉仙楼精心调教的清倌人?
“傻孩子,阿娘不帮你帮谁?”刘鸨娘假意抹泪,顺势将一件披风裹在杨芸肩上。
“我们先回去。”
杨芸点头。
“大人恕罪,”刘鸨娘朝谢京墨福了福身,“都是老身管教无方,这就带芸儿回去好生管教……”
谢京墨连眼皮都未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刘鸨娘以为是谢京墨同意放他们离开了,所以刚准备出声感谢。
“多谢....”
话音未落,谢元首接上前站在她们的面前:“站住!夫人准你们走了么?”
刘鸨娘浑身一僵,手指猛地掐住杨芸手臂,压低声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要谢大人的心,先保住你这条命!”指甲深深掐进皮肉,“记住,你这张脸值千金!”
杨芸死死盯着沈蝉衣被谢京墨紧搂的腰肢,眼中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多想现在就撕碎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却在转身的刹那,扑通跪地:
“谢大人!谢夫人!”她重重叩首,断腕处传来钻心剧痛,鲜血顺着青石砖的纹路蜿蜒,“奴家知错了……”每一下叩首都让围观人群发出唏嘘。
“求夫人开恩……”
“求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家这一次,奴家再也不敢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趁势膝行向前。额头的血渍混着尘土,衬得那张俏脸愈发凄楚。
“对啊!就饶了杨姑娘吧!杨姑娘都磕出血了!”
“对,对,饶了,饶了.....”
“天哪,你看杨姑娘的头现在都磕出印子了,这也太可怜了....”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杨芸暗自得意,这正是她要的效果——若沈蝉衣执意追究,明日“谢夫人善妒”的流言就会传遍胶州城;若就此放过,又显得软弱可欺。
“夫人,大人,求求你们了。你就别和奴家计较了.....”
沈蝉衣在谢京墨怀中微微蹙眉。她将杨芸那点小心思看得分明——这哪里是真心认错?分明是在众人面前演一出苦肉计,逼着他们不得不饶恕!
“谢京墨.....”她冷哼一声,俯身在谢京墨的耳边轻声的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围观的人太多了。”
谢京墨冷冽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杨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他收紧臂弯,抱着沈蝉衣转身便走。
“啊!——”
杨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谢京墨转身时,墨色长靴不偏不倚踩在她仅存的完好手掌上,还刻意碾了几下。骨节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抱着沈蝉衣径自离去。
“恶心!”
这声轻蔑的称呼飘进杨芸耳中。她颤抖着举起血肉模糊的双手,贝齿将下唇咬得渗出血丝。从小到大,哪个男人不是将她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沈蝉衣攀着谢京墨的肩头回望,恰与正要上马车的杨芸西目相对。那道淬了毒的目光让她浑身一颤,慌忙缩回丈夫怀里。
“怎么了?”他伸手拍着沈蝉衣的后背。
“谢京墨,她刚刚的眼神好吓人。”沈蝉衣声音发颤。
谢京墨脚步没有停顿:“嗯,待会让谢三去教训教训。”
沈蝉衣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那个......下手轻些。”
谢京墨挑眉,原以为她会心软阻拦,没成想竟是这般回应。他低笑出声:“嗯,依你的。”
回到书房里面。
谢京墨把沈蝉衣放下,沈蝉衣一落地,想朝着寝房里面跑过去。
“啊!——”
“谢京墨,你干什么!”
纤纤玉腕在半空中被牢牢扣住,谢京墨一个巧劲便将人带回怀中。
“跑什么?”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沈蝉衣咽了咽口水。她哪敢说是不想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账本?更不敢说此刻谢京墨眼中闪烁的光芒让她心尖发颤。
“没……没有……”她眼波流转,突然福至心灵,“我、我想如厕!”
谢京墨唇角微扬,五指突然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着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
“不是要如厕?”他一本正经道,“为夫在外头候着。”
沈蝉衣急得首往后缩,却怎么也挣不开那铁钳般的手掌。
“我、我突然不想去了……”
谢京墨从喉间溢出一声“嗯”,手上力道却纹丝不动。
沈蝉衣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轻晃:“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寝房。”谢京墨转身,眸中含着笑意,“今日不看账本了。”
“谢京墨你最好啦!”沈蝉衣顿时眉开眼笑,像只得逞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