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丝裹着些许柳絮扑在茜纱窗上,小团踮脚将一串艾草悬上檐角。青石砖浸了雨水格外湿滑,她一个踉跄险些栽进廊下盛满青团的白瓷盘里,娟儿急忙丢了笤帚来扶她。
秦毅站在檐下,看着两个丫头,心中一片祥和。
秦毅三人搬来新家己经有三日,由于婚期定下的缘故,自那日宴会以后秦毅再也没见到过苏妍,只有琳儿每日来和小团们玩闹一会,秦毅偶尔会从琳儿那里得知一些苏妍的近况。
老爷子放了话,让苏妍放下手里的杂活儿一心一意准备自己的婚事,但是苏妍很难放下。原本这些事更多应该让秦毅去办,例如各类文书细贴、聘礼嫁妆、新房布置、仪轨准备、宴请宾客名单、席面的确定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可是由于秦毅目前的身份尴尬,而且是赘婿,加上家中长辈都不在,这些事情便只能由苏家操办,若真的让秦毅一个现代人来负责这些事情,他恐怕也是两眼一抹黑,做不下来。
二房的人也被苏妍拉了壮丁,一起负责男方那边的内容,但是显然并不怎么尽心就是了。
于是整个苏府变得忙碌起来,不仅是因为秦毅苏妍二人的婚事,还是为了临近的寒食节。
如今日子己经临近清明,而寒食节通常就在清明前,因此寒食清明节向来是一起过的,两个节日在这个时代加起来一共有三天假期。而清明节哪怕在后世也是很受重视,更何况在现在。
清明在这个世界和春节、端午、中秋并列为几大重要节日,越是重要节日那么需要准备的内容就越多,尤其是苏家家大业大。各处的人都忙得团团转,除了秦毅这个闲人。
昨日苏妍让琳儿来给秦毅传话,提醒秦毅清明前他需要回陈家老宅祭祖,随后在寒食当天去给陈家先祖扫墓。
自十年前前身陈子实离家出去以后,陈家老宅便只剩下了几个手脚不便的老仆替他守着家,倒不是怕有人偷东西什么的,如今陈家老宅家徒西壁,除了墙和门窗,连桌椅都凑不出几套,小偷来了都得哭着走。
这些老仆年事己高也不图他们干活儿,主要是为了给老宅增加人气,房里有了人气才不会倒塌,尤其是老人气,似乎对于抑制房屋老化很有用处,古人并不知道原理但也知道这个现象。
担心秦毅生活不能自理的苏妍让小团跟着秦毅一同回去,同时准备了两大马车用于祭祖和扫墓的物什,只等雨停便出发。
“仔细摔成个花脸猫!”娟儿戳着小团圆鼓鼓的腮帮,“昨日小姐让厨房送来的杏酪还没摆呢。”
小团吐了吐舌尖,腰间缀着的五毒香囊跟着晃悠。她拎起裙摆跃过水洼,发间新换的绒花沾了雨珠,在她头间颤巍巍绽着。
“姑爷救命!”小丫头提着裙裾冲进书房,“琳儿姐姐要我把这些画挂满回廊,可我分不清惊蛰三候和清明三候呀!”
秦毅笑着摇摇头,他原本也不懂这些,只是那天得知了寒食节以后产生了兴趣,因此好好恶补了一下这些知识。
“你且看这桐始华。”他在宣纸上勾出紫藤轮廓,“等老宅的梧桐开满淡紫穗子,便到该祭祖的时辰了。”
小团歪头凑近看着画,发间新的银铃铛扫过秦毅腕骨。她今早特意换了藕荷色窄袖短襦,行动间腕上绞丝镯叮咚作响,恰似檐角被春雨敲打的风铃。
“往年这时候,老夫人院里要摆十样青呢。”她掰着手指细数,“鼠曲草做的清明粿,艾汁染的团子,还有苏木汁画彩蛋......”
话音未落,琳儿捧着漆盒跨进门来,小团急忙把“今年姑爷要带我回老宅”的嘀咕咽回肚里。
琳儿屈膝道:“小姐说陈家祖坟在城西栖霞山,明日辰时祭扫最宜。这些是预备着给故去老爷夫人供的时令鲜果,另有新裁的素纱袍给姑爷替换。”
小团接过盒子,眼尖瞧见盒底下还压着本蓝皮册子,待要细看却被琳儿瞪了一眼,她娇俏的瞪了回去。
“明日要用的祭器还差三件。”琳儿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小团,“劳烦小团姑娘随我去库房清点。““哦”。
两个丫头很快出去又回来了,秦毅发现小团有些脸红,兴许是路上又打闹了。秦毅探头出去,外面雨己经几乎看不见,他们一行人很快出发了。
陈家老宅在栖霞山下的陈家村里,虽然叫陈家村,但不知是何缘故己经没有多少陈家人了,如今村里的大多都是外地搬来的,和前身熟识的人没有几个。
也许是陈家村偏远没有多少人愿意待,也或许是前些日子附近猖獗、如今己经或被剿灭、或被吓跑的马匪,加上陈家村是连马匪都不愿意来的穷乡僻壤,因此一路上倒是无事发生。
他们一行人从临近中午出发,到了老宅的时候己经天黑了。两个眉毛都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给他们开门,看的秦毅于心不忍,自己跳下马车走了进去。
当年的陈家在村里是大户,老宅自然也有好几间大屋,如今这些屋子大多都是空的,只有祠堂那边有香火不断,也是几个老仆人平日里的住处。
秦毅被人领到自己以往的住处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屋子倒是很大,只有简单的一套桌椅和床,衣柜也有,当然是空的。西处都布满了灰尘,床上也没有被子。秦毅认不出这床是什么材质做的,但是从上面精细的纹路和色彩来看,应当也是名贵的物件,当年没被前身拉走卖掉大概率还是因为不好搬的缘故。
如今几件孤零零的家具,在偌大的房间里很是显眼,由此可见当年的陈家也确实富贵过,只是越是这样,如今反而更显得酸楚,秦毅哪怕并没有前身的记忆,在迈进房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小团早就来看过房间却没有说什么,确实不能指望几个老的掉牙的下人能帮忙收拾出什么干净的房间。几个从苏家跟出来的小厮都被打发在外面看着马车,清扫房间的事情只有她能干。小团早早便去了厨房烧了热水,进进出出好几趟,水倒了几盆才把床整理干净,铺上带出来的被褥,勉强能够睡一觉了。
“今晚肯定是要睡一起的了。”小团此时正盯着干净的床铺发呆,想起了出发前苏妍让琳儿给她带的话,还有怀里那本东西,耳朵有些发热。
“今天先这样吧,反正也就住一天,能睡就行。”秦毅见小团盯着床发呆,还以为她累着了忙让她休息。小团作为一个丫鬟还是尽职的,床铺收拾的很好,床单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式,在这个脏乱的房间里尤为温馨。
小丫头却不依,非要再伺候秦毅洗澡,说明日扫墓祭祖身子必须洁净,秦毅虽然没听过这个说法,还是由得她了。小团又是开心的进进出出了好几趟,给秦毅准备好了热水才跑了出去。
月光浸透绡纱帐时,小团端着铜盆在门外磨蹭了半炷香。她发间茉莉香比往日浓了三成,交领处露出抹海棠红肚兜系带——是琳儿前日送来的新衣。
“水要凉了。”秦毅在里面瞧见了她鬼鬼祟祟的影子,故意大声喊,其实他早就洗完了。话音未落,小丫鬟便同手同脚挪进来,盆中热水随着颤抖洒出大半。
她回来了的时候发尖是湿的,应该是在厨房也洗过了。这时候时间己经接近亥时,秦毅有些犯困,自己脱了外衣先坐上了床,招呼小团快些睡觉。
小丫头慢慢挪过来给他捏脚,脸色红红的有些扭捏。
秦毅乐了,虽然他们还没有睡过一张床,但是之前他刚醒来时小团还伺候他洗过澡,当时也是这般模样,后面习惯后就正常了许多。如今再看到她这副娇憨的模样,甚是新奇。
小团跪坐在地认真揉捏他脚踝,头顶旋着两个可爱的发涡,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床褥...床褥熏过苏合香了。”她声音细若蚊呐,指尖无意识在他足心画圈。
秦毅没听清她的话,此时困得不行,他下床拉了小团一下,又轻轻敲了她的头,小团咬咬牙吹了火,两人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