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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鲛号的甲板上，杜老七眯着独眼望向远处乌篷船上的身影。
晨雾中那抹靛青色长衫格外醒目，正是漕帮六少爷陆九渊。刀疤脸上肌肉抽动，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铜牌——“浪里鳅”三个篆字被汗浸得发亮。
“七爷，要停船吗？”一个麻脸汉子凑过来请示，缺了门牙的嘴里漏着风，“舱底还压着那些货呢...”
杜老七的独眼在晨光中转了转，疤痕像条蜈蚣般蠕动。他忽然反手抽了麻脸汉子一耳光，声音清脆得像拍死只蚊子：“蠢货！那人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帮主的种！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去把货舱的三道锁都扣死，再拿鱼腥草把味儿盖了。”
麻脸汉子连滚带爬地去了，杜老七转身时，腰间十三枚铜钱叮当作响——这是七太保崔琰亲赐的保命钱，每枚都浸过剧毒。
他望着纹丝不动的乌篷船，刀疤脸上挤出个狰狞笑容：“给少帮主备茶，要明前龙井。”
......
陆九渊在船头跺了跺发麻的脚，黑鲛号沉寂得像块礁石，若非甲板上人影晃动，他几乎要怀疑是艘鬼船。
周蓉蓉忽然扯了扯他衣袖：“那船吃水有些不对。”顺着她指尖望去，黑鲛号的吃水线几乎与舷窗齐平。
陆九渊皱眉——这般的载重不该只挂三盏绿灯。
正疑惑间，大船突然动了，破开水面时竟没带起多少浪花，熟牛皮包裹的船底果然名不虚传。
两船即将相接时，陆九渊揽住周蓉蓉的腰肢。他虽只有二境修为，但借力跃上丈余高的甲板倒也不难。
足尖刚沾到船板，杜老七谄媚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少帮主登临黑鲛号，蓬荜生辉啊！”
这刀疤脸弯腰时像只煮熟的大虾，独眼里却闪着精光。陆九渊懒得寒暄，转身又跳回乌篷船，拎起那条尚在扑腾的大鱼。
鱼尾甩动间溅了杜老七满脸水珠，对方却笑得愈发殷勤：“好家伙！是银线鲈！这鱼可难钓，这条得有二十斤了，少帮主真是好手气！”
“借你们船上的厨子做个鱼，一边红烧一边清蒸。”陆九渊把鱼扔给旁边的小厮，鱼鳃里渗出的血染红了对方衣襟。
杜老七立刻踹了那小厮一脚：“没眼力劲儿的东西！用我那壶用冰镇着的绍兴黄酒焖！”
穿过甲板时，陆九渊注意到缆绳上沾着片暗红。他假装系鞋带，指尖蹭了蹭——血腥味混着鱼腥草的气息。
身后周蓉蓉突然轻咳，他回头见她正盯着舱门处几个赤膊汉子——那些人手臂上都有相同的莲花刺青。
“拉的什么货？送到哪里去啊？”陆九渊随口问道。
杜老七的独眼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都是些药材布匹，送上华城的，刚从南陵城出来。”他边说边用身子挡住陆九渊视线，那里有道暗门正在闭合。
杜老七领着二人进了一处雅间便出去了，雅间里熏着劣质檀香，陆九渊刚坐下，周蓉蓉就借着斟茶凑近他耳边：“那杜老七什么来路？”热气呵得他耳根发痒。
“七太保崔琰的人，我和他也不是很熟。”陆九渊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七”字，“据说是专走黑货的，就是那些来路不正的货品。”
周蓉蓉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等了一会儿，周蓉蓉有些晕船，陆九渊便会意地扶她到甲板透气。
快到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蓉蓉瞥见几个水手正慌忙的用油布盖住堆在角落的铁笼。
“菜来喽！”杜老七亲自端着食盒出现，恰到好处地挡住二人视线。
八珍盒里摆着水晶肴肉、醉蟹、鲥鱼脍，唯独不见那条银线鲈。见陆九渊皱眉，他连忙解释：“鱼要慢火煨着，少帮主先用些开胃菜...”
两人就在甲板上坐下，杜老七在一旁陪着，吹了些风以后周蓉蓉晕船的迹象好多了。
然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突然从下面炸响，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底舱冲出来，身上穿着明显不符合她身材的衣服，赤脚踩在滚烫的甲板上也毫不在意。
“月儿弯弯照九州——”那女人到了甲板，突然开始边拍手边跺脚的唱起歌来，摇头晃脑间露出张姣好的面容，只是眼神涣散得可怕，“几家欢乐几家愁——”
杜老七的刀疤瞬间涨成紫红色，他一个箭步上前，却被陆九渊用眼神硬生生的刹住，只得转身踹翻了最近的一个水手：“狗日的！把你家娘们看好了！”
那水手被踹得吐了口血，立刻扑上去拽住女人的手往后拉。
女人突然安静下来，首勾勾盯着周蓉蓉。她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被水手捂住嘴拖走了。
“让少帮主见笑了。”杜老七搓着手，独眼不住的往周蓉蓉脸上瞟，“老刘家的疯婆娘，打渔时捞上来的...”
周蓉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杜老七见状赶忙改口：
“姑娘放心，那女人长得好看，老刘可紧着呢，这几天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盼着以后身子养好了给他生个儿子，就是脑袋不太好使，有时候会犯疯病。”
周蓉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陆九渊却突然开口：
“这么说那女人也不是你那手下娶回来的咯？把这人让给我行不行？”他说完对着周蓉蓉眨了一下眼睛。
杜老七的独眼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突然笑道：“少帮主怎么会对一个疯婆子有兴趣？要不...”
“我娘子家里是开医馆的。”陆九渊揽住周蓉蓉的肩，感觉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疯病或许能治。”
杜老七的刀疤抽搐了几下还是点点头：“少帮主慈悲！我这就让人把她洗干净了送来。”
说完很快转身走进底仓，背着两人的目光拉过刚刚那个老刘，大声吩咐道：“你家那女人少帮主看上了，赶紧收拾干净了送过来！”
他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把她弄成哑巴”，才让老刘下去了。
......
杜老七离开后，周蓉蓉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他们在贩人！”
陆九渊盯着那个“人”字，他早听说帮里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在暗中做人口买卖，却没想到这些人猖獗至此。
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急忙抹去水痕。
杜老七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是做好的红烧鱼。
“少帮主鱼做好了，你要的人也在收拾了。”
陆九渊点点头，递给周蓉蓉一双筷子，见杜老七还站着不动，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杜老七尴尬的笑了笑：“那我先去忙，少帮主有事就吩咐我那些兄弟。”
说完转身出去了。
“底下其他的人你能全都救下来吗？”周蓉蓉拉着陆九渊的袖子问道，“台里以前的很多姐妹也是这般被拐来的......”
“不太好办，”陆九渊也有些为难，“我和崔琰并不太熟，管不到杜老七头上，他今天这样热情全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
“诶，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周蓉蓉攥紧了手，也知道全部救下来不现实。
两人看着那盘香气西溢的红烧鱼，一时之间都没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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