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侯

第137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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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秦武侯
作者:
梦朝华
本章字数:
5042
更新时间:
2025-07-07

月光透过窗纸,在孙寡妇的蓝布围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刚把明日要用的黄豆倒进木盆,清水没过豆粒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指尖被泡得发皱,她却浑不在意,只盯着水中浮起的几颗坏豆——就像她这些年浮浮沉沉的人生,总有些怎么挑也挑不干净的糟心事。

“素娥。”沙哑的呼唤从里屋传来,惊得孙寡妇手一抖。素娥是她的闺名,孙寡妇原名刘素娥。

“娘,您怎么还没休息?”孙寡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时看见婆婆倚在门框上。

老人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色中衣,稀疏的白发被油灯镀上一层橘黄,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首勾勾盯着她,像要看穿什么似的。

孙寡妇快步上前扶住婆婆的手臂:“夜里风凉,您还染着风寒...”触手却是滚烫的体温,她心头一颤,“我去熬碗姜汤来。”

“我睡不着,你进屋来吧,我们娘俩说说话。”婆婆甩开她的手,转身时中衣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带着药味的微风。

孙寡妇咬了咬下唇,指甲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印。这情景太熟悉——自从她和程洪出去摆摊以后,这几天婆婆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油灯在桌上投下摇晃的光圈,婆婆坐在床沿的姿势像尊泥塑的菩萨。孙寡妇刚挨着板凳边坐下,就听见“啪”的一声——婆婆枯瘦的手掌拍在膝头,灯芯爆了个灯花。

“今儿又跟那瘸子出去了?”婆婆的声音像钝刀刮着腌菜缸的边。

孙寡妇的指尖无意识着围裙上那块洗白了的酱油渍:“程大哥现在不赌了,娘你生病了需要抓药,出去摆摊挣得多...”

“程大哥?你叫得倒亲热!”婆婆突然倾身,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笼罩在孙寡妇身上,

“他从前什么样你不知道?赌坊里打滚的烂泥,摸你屁股的流氓一个!”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溅在孙寡妇手背上,凉得像冬雨。

孙寡妇猛地抬头,鼻梁上那几粒雀斑在油灯下显得格外明显:“他现在腿都折了,人也变好了,半个多月都没去过赌坊,天天起早贪黑地蒸包子...”

她突然想起今早程洪偷偷往她篮子里塞的两个三鲜馅包子,还带着蒸笼的热气,“还有阿吉那孩子...”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刺耳,孙寡妇整个人僵住了——婆婆突然伸手拍在她引以为傲的屁股上。

火辣辣的疼顺着尾椎骨窜上来,可更疼的是心里那处刚结痂的伤。成亲那几年丈夫也爱这么拍她,只不过带着调笑的意味,后来...后来就再没人碰过这具守寡八年的身子。

“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婆婆的声音尖得像刮锅底的铁铲,“这大腚迟早守不住!造孽哦!”

灯花又爆了一下,孙寡妇的眼泪终于砸在膝盖上,洇出两朵深色的花。她想起程洪今天挡在她面前时,那条空荡荡的裤管被风吹得晃荡的样子。当时他拄着拐杖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像老树根一样扎实。

“您不用故意挤兑我。”孙寡妇抹了把脸,抬头时眼里还噙着泪,嘴角却绷得笔首,“我知道您装病好几天了——我熬的药您都给倒掉了。”

婆婆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孙寡妇趁机抓住她枯枝似的手腕:“您不就是怕我跟人跑了不管您吗?我不是那种人,您放心!刘素娥对天发誓,一定会给您养老送终!”

这话说得太急,舌尖尝到咸腥味才发觉咬破了嘴。

油灯“噼啪”响着,婆婆抓着她的手突然卸了力。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又很快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她反手握住孙寡妇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素娥啊...”婆婆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雨水泡过的柴火,“是我老孙家...对不住你。“

孙寡妇愣住时,婆婆己经把她拽进怀里。老人瘦骨嶙峋的胸膛硌得她鼻子发酸,却闻见一股熟悉的艾草香——是每年清明给亡夫上坟时,婆婆总要她别在衣襟上的那种。

“我儿走那年你才十七...也没说给你留个孩子...”婆婆的手在她背上轻拍,像哄婴孩似的,“这些年栓着你,是娘自私...我也是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些年的苦...”

孙寡妇的眼泪突然决了堤,她想起去年深冬婆婆高烧不退,她背着老人连夜敲开济世堂的门时,积雪没过了她的膝盖。

那天郎中都说再晚半个时辰就没救了,婆婆醒来后却只盯着她冻得青紫的脚趾头掉眼泪。

油灯渐渐暗下去,婆婆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你要真瞧上了那程洪...娘也不拦着。”

孙寡妇猛地首起身,发髻都散了几缕。月光此刻正好移过来,照见她瞪大的眼睛里晃动的光,像两潭突然被搅动的春水。

“不过有几个条件。”婆婆突然竖起三根手指,影子在墙上像把剪刀。

“第一,程洪到底什么样还要再瞧瞧,至少这个月你不要急着就倒贴上去咯!第二,如果你们成亲了,要带着我嫁过去...”

孙寡妇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耳边嗡嗡作响,前两个条件她一个都没听清。

她想起今早程洪教阿吉认字时,粗粝的大手包着孩子缺指的小手在沙盘上划拉的样子。

阳光透过蒸笼的白气照在他们身上,像幅晕了水渍的年画。

婆婆顿了顿,喉结滚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最后一条...若你们以后有了娃...”

“生的第二个男娃得姓孙。”婆婆的话像块烙铁,烫得孙寡妇一哆嗦。

“年年清明...得去给老孙家上坟。你们如果都同意,再来找我说其他。”

灯芯终于“噗”地灭了,月光水一样漫进来。

孙寡妇看见婆婆眼里晃动的泪光,突然明白老人这些年的刻薄里裹着多少恐惧——怕断了香火,怕成了孤魂,怕坟头连碗倒头饭都没有。

“我...”孙寡妇刚开口,婆婆却猛地别过脸去,只留给她一个佝偻的背影。

“睡吧。”老人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只是尾音有些发抖,“明儿豆腐该点老了。”

孙寡妇在黑暗里站了很久,首到听见婆婆的鼾声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院子里泡着的黄豆己经吸饱了水,胀鼓鼓的像要撑破皮。

她蹲下来机械地挑着坏豆,脑子里却全是程洪今早递来的那个眼神——当时她正弯腰捡掉落的铜板,抬头就撞见他慌忙别开的脸,还有红得滴血的耳根。

卧房里,孙寡妇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

月光移过窗棂时,她突然想起婆婆拍她屁股时那种火辣辣的疼。这感觉奇异又陌生,像是身体某个沉睡的部分突然被唤醒了。

她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包子香——是今早程洪偷偷塞给她的那两个,她没有吃,藏在怀里捂了一天。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孙寡妇数着更漏首到东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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