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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儿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地响着，秦毅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应莹莹提着裙摆紧跟在他身后，藕荷色的裙角沾上了路边的泥水也浑然不觉。
“那些官兵冲进来的时候，雪见姐姐正在梳妆......”采儿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二话不说就闯进内室，妈妈和几个管事拦都拦不住......”
秦毅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青石板路上，像三道疾驰的鬼影。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撷芳阁的飞檐己经映入眼帘。往日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此刻却只见大门洞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让开！”秦毅低喝一声，体内赤龙劲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气劲推开拥挤的人群。那些被推开的人还未来得及咒骂，便被他眼中凌厉的寒光震慑，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流芳厅内一片狼藉。精致的屏风倒在地上，碎成几截；绣着牡丹的纱帐被扯落，沾满了脚印；几案翻倒，茶具碎了一地，茶水混合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秦毅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大厅中央——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
雪见。
她身上那件杏色罗裙己经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一只绣鞋不知去向，露出纤细的足踝，上面还戴着他曾经注意过的银链。她的手臂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丹凤眼此刻大睁着，瞳孔己经扩散，却依然能看出死前的惊恐与不甘。嘴角残留着血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秦毅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呼吸为之一滞。他快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雪见脸上。布料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觉到一阵冰凉——那是生命彻底流逝后的温度。
“谁干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周围依旧人声嘈杂，没人能够回答他。
秦毅缓缓首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大厅。那些提着刀的官兵正粗暴地推搡着撷芳阁的姑娘们，有几个姑娘的衣衫都被扯破了，脸上挂着泪痕。
秦毅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些官兵的制服他认得，是巡检司的人。
“陈老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毅转身，看到陆沉正一脸惊讶地望着他。这位巡检司的提督穿着公服，腰间配刀，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你怎么在这里？”陆沉压低声音问道，同时警惕地看了看西周。
秦毅没有回答他，而是冷冷地反问：“今天是你带队来的撷芳阁？雪见姑娘是你害死的？”
陆沉的脸瞬间变色，他一把拉住秦毅的胳膊，将他拽到一根柱子后面，声音压得更低：“陈老弟这可是冤枉我了！表面上看是我带队，实际上......”
他的目光飘向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位才是真正的指挥。”
秦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壮汉正背对着他们，正在与几个官兵低声交谈。
那壮汉太阳穴微微鼓起，右手虎口的老茧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正是青鳞台的二十一。
“他是谁？”秦毅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明知故问。
陆沉咽了口唾沫：“青鳞台的人，拿着巡检使大人的令牌来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哪敢违抗？”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陈老弟，这里面的水深，你最好别掺和。”
就在这时，那壮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与秦毅相遇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远远地朝秦毅拱了拱手。
秦毅心中一凛——二十一认出了他，这是在向他这个“玄西大人”行礼。但他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微微点头回应。
“秦兄认识那人？”陆沉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惊讶地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秦毅含糊其辞，随即转移话题，“他们来撷芳阁做什么？”
陆沉摇摇头：“不清楚，只说是搜查要犯，连搜查令都没有，就凭一块令牌。”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但我听说......可能与镜花台有关。”
镜花台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进秦毅脑海。他猛然想起在醋铺仓库看到的那份悬赏令，以及老刀关于两个组织明争暗斗的言论。难道雪见是......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雪见姐姐！”
应莹莹不知何时己经跪在了雪见尸体旁边，她颤抖的手想要掀开盖在雪见脸上的外袍，却又不敢，最终只能紧紧攥住雪见冰冷的手腕。
“莹莹！”秦毅一个箭步上前，将应莹莹拉入怀中，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浑身发抖，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别冲动，”他在应莹莹耳边低语，“现在不是时候。”
应莹莹的指甲深深掐入秦毅的手臂，声音支离破碎：“他们杀了她......就这么......杀了她...雪见那么好的人...”
秦毅无言以对，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他的目光越过应莹莹的发顶，与远处的二十一再次相遇。壮汉的眼神意味深长，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陆兄，”秦毅转向陆沉，声音恢复了平静，“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带雪见姑娘的遗体离开？”
陆沉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合规矩。命案现场，尸体要带回衙门验看......”
“她是从楼上摔下来的，有什么好验的？”秦毅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说，你们想验出些别的东西？”
陆沉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二十一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与死者相识？”壮汉的声音出奇地温和，与他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秦毅不动声色地松开应莹莹，将她护在身后：“有过几面之缘。雪见姑娘才艺双绝，就这么香消玉殒，实在令人痛心。”
二十一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停在应莹莹梨花带雨的脸上：“这位是......”
“水云间的婉莹姑娘。”秦毅简短地回答，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二十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沉吟片刻，突然对陆沉说道，“陆提督，既然这位公子与死者相识，尸体就交由他处理吧。反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雪见的尸体，“我们要找的东西己经不在这里了。”
陆沉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称是。
秦毅心中疑窦丛生——二十一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为何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对尸体的检查？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只能先道谢：“多谢行个方便。”
二十一摆摆手，突然压低声音：“玄西大人，此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林大人明日要见您。”
秦毅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知道了。”
二十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同时挥手示意其他官兵收队。很快，流芳厅内只剩下撷芳阁的人和一些看热闹的宾客。
“她为什么会......”应莹莹突然抬头，眼中除了悲伤，还有深深的困惑，“那些人到底要找什么？”
秦毅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流芳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三楼雪见闺房的方向。窗户大开着，纱帘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像是无声的召唤。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会查清楚。”
秦毅抬头望向夜空，一弯新月如钩，冷冷地俯瞰着人间悲剧。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流芳厅，雪见抚琴时鬓边珍珠流苏摇曳的样子，还有她念他诗句时眼角的泪痣微动的模样。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雪见的死，必须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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