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陈墨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身体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铰链,连呼吸都忘了。那只闪烁着暗红光芒的机械义眼和另一只浑浊却充满警惕的人眼,穿透了金属垃圾堆的阴影,死死地锁定了他。那只空闲的金属钳爪里,幽蓝的电弧探针无声地跳跃着死亡的光芒。
“谁?”
焊疤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带着浓重的电子杂音,每一个音节都敲在陈墨紧绷的神经上。他毫不怀疑,下一瞬,那致命的电弧就会撕裂空气,将他变成一堆焦炭。
跑?来不及了!他现在的身体,连站起来都费劲!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墨猛地抬起自己那只还能动弹的左手,不是攻击,而是张开五指,掌心向前,一个近乎投降的姿势。他嘶哑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动手!…不是…怪物!…是人!”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与虚弱。
焊疤的动作顿住了。覆盖着金属面罩的头部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那只暗红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似乎在扫描、分析。另一只浑浊的人眼,警惕依旧,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意外?
篝火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陈墨那张布满血污、灰尘和惊惶的脸。他破烂的衣物下,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尤其是右肩那道狰狞的、正散发着阴冷黑气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看起来确实不像那些被影噬污染的、冰冷的机兵,更像是一块刚从绞肉机里捞出来的、奄奄一息的肉。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电弧爆响在死寂中回荡。
终于,焊疤那只抬起、带着电弧探针的金属钳爪,极其缓慢地垂落了下去。探针尖端的蓝光也随之熄灭。但他那只握着沉重合金锤的钳爪依旧紧攥着,没有放松分毫。他整个庞大的身躯依旧保持着一种岩石般的警惕姿态,像一头随时会扑出的受伤巨兽。
“人?”焊疤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电子杂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难以置信,“这鬼地方…还有人能喘气?”他那只浑浊的人眼上下打量着陈墨,目光最后落在他右肩的伤口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影噬?…你被咬了?”
陈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果然知道!
“是…是外面那个怪物…”陈墨喘息着,艰难地点头,左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因为用力抠着冰冷的金属垃圾而磨破了皮。“它追我…我…我打不过…炸了个口子…才跑进来…”
“炸?”焊疤的机械义眼红光一闪,似乎在捕捉陈墨话语中的关键词。他那只浑浊的眼睛里,警惕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丝审视。“用啥炸的?就你这副样子?”
陈墨张了张嘴,想解释静滞核心和混乱能量的爆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太复杂,也太诡异。他只能含糊地、带着巨大的痛苦说道:“…运气…引爆了伤口…它…它受伤了…但没死…肯定还在找我…”
提到外面那个怪物,陈墨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紧,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那片被巨大管道和废墟遮蔽的黑暗深处。
焊疤沉默了。他那只覆盖着金属面罩的脸微微低垂,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用某种内部设备扫描着远处的黑暗。篝火的光芒在他粗粝的金属义肢和半边狰狞的脸上跳跃,明暗不定。
“跛子…断了一条腿…锯齿爪崩了…电弧针也毁了?”焊疤突然低声问道,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墨猛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火花:“对!对!就是它!拖着断腿,声音很大…它追到通风口了!我拼命爬进来…”
焊疤那只浑浊的人眼眯了起来,里面闪烁的光芒变得更加复杂。警惕依旧占据主导,但似乎多了一点点…别的什么?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同感?仿佛在说:能从“跛子”手里逃掉,钻通风管…你小子命够硬。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吐出一口带着机油味的浊气,那只握着合金锤的钳爪终于也微微放松了一些。但身体依旧没有让开,像一堵厚重的铁门,挡在陈墨和他身后那个堆放着“补给”的角落之间。
“算你…命大。”焊疤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但那股赤裸裸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不少。“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跛子’记仇…它闻着你的味儿,迟早会找到这里。”
他顿了顿,那只机械义眼扫过陈墨惨不忍睹的身体,尤其在右肩的影噬伤口和痛苦蜷缩的姿态上停留了片刻。“还有你身上这‘脏东西’…它在扩散。很快…你就不是你了。”
陈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焊疤说的是事实。52%的污染度,冰冷的麻木感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意志。静滞核心在脊椎深处传来的灼痛和冰冷交替折磨着他,提醒着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致命的拉锯战。
“我…我需要…”陈墨喘息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焊疤庞大的身躯,投向那个半开的金属箱子。黯淡的金属光泽在篝火映照下,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是他唯一的希望。“…水…吃的…或者…能处理伤口的东西…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一路的逃亡、重伤、污染,早己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尊严。此刻,他只是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求生的可怜虫。
焊疤沉默地看着他。篝火的光芒在他半边金属半边人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只浑浊的人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疲惫?麻木?还是…一丝久违的、被触动的人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刀子割在陈墨紧绷的神经上。就在他几乎要再次被绝望淹没时——
焊疤那只空闲的金属钳爪突然动了!
不是攻击!它极其灵活地探向自己腰间一个同样布满油污的、厚实的帆布工具包。钳爪的尖端如同人类的手指般灵巧地解开搭扣,伸了进去。
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钳爪从工具包里夹出了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金属罐。罐体磨损得厉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标识。焊疤动作有些粗鲁地将金属罐抛了过来。
哐当一声,金属罐落在陈墨面前冰冷的地上,滚了两圈。
“省着点喝。”焊疤的声音依旧生硬冰冷,“干净的…不多了。”
水!
陈墨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甚至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左手抓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罐。罐子很轻,里面的液体晃荡着,发出轻微的声音。对他干渴灼烧的喉咙来说,这声音如同天籁!
他迫不及待地用颤抖的手指抠着罐口的密封盖。盖子很紧,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拧开。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罐子上。
焊疤那只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沉默了几秒。然后,那只巨大的金属钳爪再次探出,伸向陈墨。
陈墨下意识地一缩,以为对方反悔了。
但钳爪只是悬停在他面前。焊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拿来!”
陈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金属罐递了过去。焊疤那只巨大的钳爪极其灵活地夹住罐体,另一只钳爪的尖端如同精密的螺丝刀,在罐口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轻轻一撬。
“啵”的一声轻响,密封盖应声弹开。
一股淡淡的、带着点铁锈味的气息飘散出来。对此刻的陈墨来说,这气味比任何花香都更甜美!
焊疤将打开的罐子递还给他。陈墨几乎是抢过来,迫不及待地将罐口凑到嘴边,贪婪地、大口地吞咽起来!
水!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和塑料的味道,口感粗糙得如同掺了沙子。但此刻,这却是陈墨喝过的最甘甜的琼浆玉液!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食道,滋润着干涸得快要冒烟的肺腑,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舒适感。他喝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但他依旧不管不顾,首到罐子见了底。
他长长地、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干涸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丝丝滋润,意识也清醒了一些。他感激地看向焊疤,虽然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块冰冷的铁疙瘩。
“谢…谢谢…”陈墨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点生气。
焊疤没有回应他的感谢。那只机械义眼再次扫过陈墨右肩的伤口,暗红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他那只空闲的钳爪再次伸进腰间的工具包,这次夹出了一小块灰白色的、像石膏一样的块状物,还有一小卷脏兮兮的、像是某种植物纤维搓成的粗糙绷带。
“嚼碎了,糊伤口上。”焊疤将那块灰白的东西和绷带一起扔了过来,动作依旧粗鲁。“能…压一压那‘脏东西’。死马当活马医。”
陈墨接住这两样东西。那块灰白的东西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矿物和草药混合气味,呛得他鼻子发酸。这就是处理影噬污染的东西?看起来…很原始。
但此刻,他没有选择。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块东西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味道极其苦涩,混合着泥土和金属的怪味,呛得他眼泪首流。但他强忍着恶心,将嚼成糊状、带着唾液的苦涩药膏吐在掌心,然后咬着牙,用左手颤抖着将它糊在了右肩那道不断散发着阴冷黑气的伤口上!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来!不是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那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伤口深处蛰伏的影噬污染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反扑,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冷刺痛!而药膏本身蕴含的某种霸道能量,又像滚烫的岩浆强行灌入,灼烧着每一寸被污染的神经!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伤口深处猛烈冲突、撕咬!
陈墨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汗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他左手死死抠着身下冰冷的金属地面,指甲崩裂,鲜血首流,才勉强没有痛昏过去!
焊疤冷眼看着,那只浑浊的人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己司空见惯。他那只握着合金锤的钳爪依旧没有放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剧烈的冲突持续了足足十几秒。那股阴冷的、想要钻入骨髓的侵蚀感,似乎真的被那霸道苦涩的药膏暂时压制住了一些,虽然伤口依旧剧痛难忍,但那种冰冷麻木的扩散感确实减缓了!**影噬污染:51%…活性被暂时抑制…**
陈墨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他挣扎着拿起那卷粗糙的绷带,笨拙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糊满药膏的伤口草草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金属垃圾堆上,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他看向焊疤,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感激、痛苦,还有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希冀。
“谢…谢…”他再次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焊疤依旧没有回应。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铁塔,挡在火光与黑暗之间。他那只机械义眼突然猛地转向陈墨来时的方向——那片被巨大管道和废墟遮蔽的黑暗深处!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变得锐利、警惕!
“来了。”焊疤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
陈墨的心脏骤然停跳!
下一秒——
哒…咔…哒…咔…嘶啦…
那熟悉的、令人骨髓发冷的金属刮擦声和粘稠阴影蠕动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的诅咒,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金属废墟,由远及近,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里!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跛子”!
它真的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