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宪面容微动,他语气逐渐凝重:
“鸟雀成群,不计其数,你如何杀?怎能杀?”
夏昭阳面露讥笑:“那依孟大先生之意,是任由鸟雀祸害乡里,啃食百姓而不管吗?”
孟宗宪眉宇一皱:“鸟雀有害,则其首除之,再分其群,折其羽翼即可,何必赶尽杀绝?”
夏昭阳沉默少许,缓缓吐出一句:
“慈不掌兵。”
孟宗宪大怒:“那只是鸟雀!”
“鸟雀害民,我便杀鸟雀;乱兵祸国,我便马放南山,刀兵归鞘。”
“伤人之雀,终是少数,择其恶者除之即可,何必一网打尽。”
孟宗宪面容沉凝,似有勃发之兆。
夏昭阳认真看着对方:
“鸟雀之害,自有县官处置,何事?”
孟宗宪似有讥笑:
“某人刚才还将我辈读书人视为股肱,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就这么想甩开我辈士子了吗?”
显然,夏昭阳与骆观光的话语,悉数传入这位耳中。
夏昭阳摇头说道:“你们与骆观光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孟宗宪嗤笑道:“怎么不一样,难道他落魄书生是读书人,老夫这个儒道宗师就算不得读书人了吗?”
夏昭阳沉吟少许后,缓缓说道:
“我与观光自幼相识,他的为人我一清二楚,他曾首面先帝当廷奏对,也曾怒斥妖妃祸国殃民,更曾首言‘牝鸡司晨’不利朝政。”
“如今即便下野流放,仍然全力奔走,一心为国为民,甚至是.....不惜以身犯险,所以我夏某人才视他为真正的读书人,也对他的任何冒犯丝毫不介意。”
“可对于阁下,请恕我冒昧,我对你不太了解,也没听说过有何指救国利民之举,甚至连二三封论策方略都未曾见过,试问我该如何信你是读书人?”
孟宗宪勃然大怒:“小辈放肆!”
他面容嗔怒,气息勃然,颇有将怒而杀人之兆。
可夏昭阳只是冷冷说一句,便彻底打破对方的色厉内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着急赶路,没时间跟你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惹急了我,不介意宰了你。”
锵的一声。
夏昭阳杵剑而立,煞气外露。
立刻,风云变色,乾坤轰鸣。
似有巍峨法相显露空中。
凛凛生威,霸气侧漏。
孟宗宪沉默了。
他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果真不在乎他。
良久之后,他才开门见山的问道:
“敢问太孙,此行意欲何为?”
夏昭阳目光幽幽,轻轻吐出一句:
“回家,见祖宗。”
孟宗宪动容起身,他目光复杂,心中好似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忍不住说道:“天下承平日久,殿下果真要掀起大乱纷争么?”
夏昭阳冷笑一声:“这天下何时承平过?”
“孟大学士刚刚连祸国殃民的满山鸟雀都忧心忡忡,怎么如今却对那只盘踞在王朝上空的妖魔视而不见?难道这就是孟大学士证道的儒家金丹么?”
“若儒家都是孟大学士这般表里不一、假仁假义,那这金丹不修也罢,毕竟修来也没什么卵用。”
孟宗宪嘴角狠狠一抽,他身形摇晃,步履轻颤,身上气息开始浮动,竟有道心崩溃之兆。
他抿嘴不语,不再多言,脸上似有颓然。
夏昭阳不再看他,似乎正要踏空而去。
不过他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孟大学士若果真心系黎民百姓,不妨与我随行,让我看看你们儒家金丹,是否果真都是真材实料。”
孟宗宪终于醒悟过来了,他哑然失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空手套白狼?”
夏昭阳转身,微微一笑:
“前辈的《金丹赋》昭阳有幸拜读过,虽是借鉴了道门玄宗的昭阳合一、坎离互济以及罡煞相融之法,但从内丹角度上讲,看似是性命双修,可本质上还是讲究大道合一,灵肉互生。”
“再加上前辈终究是儒家先生,我相信若果真没有济世救国之心,是无法内外协调,铸就金丹上境的,更不可能在晚辈讥讽之下道心稳固的。”
“所以,昭阳才敢斗胆邀前辈同行。”
说完,夏昭阳朝着孟宗宪俯身一拜。
孟宗宪看着眼前少年,目光复杂,轻轻一叹。
他脸上似有踌躇,欲言又止,片刻后,他才低声问道:
“你到底有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