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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桂枝指缝间渗出的那几缕刺目暗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陈林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陈小梅惊恐的尖叫，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妈——！” 陈林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什么恐惧、什么自责、什么狗屁180块钱，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连滚爬爬地扑到母亲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却又不敢触碰，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重母亲的痛苦。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咳血？！母亲的身体……明明只是操劳过度啊！ “桂枝！桂枝！”陈大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一把推开碍事的陈林，粗糙的大手慌乱地扶住妻子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张黝黑刻满风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骇和茫然无措！“你别吓我！桂枝！你怎么样？啊？！” “咳……咳咳……没……没事……”赵桂枝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平复剧烈的咳嗽，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指缝间的血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她虚弱地摆摆手，想安慰吓坏了的丈夫和孩子，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混乱！极致的混乱笼罩了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 陈小梅缩在墙角，抱着头，吓得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陈大山手忙脚乱地扶着妻子坐到床边，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想去擦她嘴角的血迹，却又不敢。 陈林跪在一旁，心如刀绞，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贪婪！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冒险，如果不是他带回了这一身“灾祸”的气息，母亲怎么会急火攻心，咳出血来？！ “水……小梅……倒……倒碗热水……”赵桂枝虚弱地喘息着，指了指桌上的暖水瓶。 陈小梅像受惊的兔子，连忙爬起来，颤抖着拿起桌上那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缸，去倒暖瓶里仅存的一点温水。 陈大山则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陈林！那眼神里的愤怒再次熊熊燃烧，但这一次，燃烧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痛苦和绝望！ “畜生！”陈大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血腥气，“你……你看看！看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你……你是要这个家的命啊！” 他扬起粗糙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就要朝着陈林狠狠扇下去！这一巴掌，凝聚了一个父亲所有的失望、愤怒和心如死灰！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粗暴、急促、极其不耐烦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猛地砸在陈家那扇破旧的木门上！力道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连带着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屋内的混乱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 陈大山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赵桂枝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望向门口。 陈小梅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水洒了一地。 陈林更是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从未有过的疯狂速度擂动起来！咚咚咚！声音大得盖过了门外粗暴的砸门声！ 一个名字如同最恐怖的诅咒，瞬间闪过他的脑海——张麻子！
完了！最坏的情况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在火车上被工商检查更甚！比看到母亲咳血更甚！张麻子竟然追到家里来了！在这个家里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刻！他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讨债那么简单！ 陈大山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门外这种砸门的架势，绝非善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转向陈林，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愤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绝望！他颤抖着手指指着陈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猛地放下手，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不再看陈林，也不再管虚弱的妻子和吓坏的女儿，而是转身，大步走向墙角！那里，放着他上班用的工具包——一个洗得发白、沾满油污的帆布挎包！
“谁……谁啊？”赵桂枝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声音颤抖着朝着门口问了一句，带着一丝侥幸的期盼。 回答她的，是门外一声更加不耐烦、带着浓重痞气的粗野吼叫： “开门！查户口！磨叽什么！再不开门踹了啊！” 这声音……不是张麻子！但陈林的心却沉得更深！这分明是张麻子手下那个阴鸷的“瘦猴”的声音！他们果然来了！而且打着“查户口”这种冠冕堂皇又极具威慑力的幌子！ 陈大山己经解开了工具包的搭扣，他的手伸了进去！陈林能清晰地看到，父亲那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大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紧紧握住了工具包深处那把沉重的、表面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活动扳手！扳手那粗大的棘轮和坚硬的开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父亲的眼神，从之前的绝望愤怒，变成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死志的冰冷！像一头为了保护幼崽和领地，准备拼上老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受伤老狼！
“爸！不要！”陈林失声惊呼！他知道父亲想做什么！那是玉石俱焚！是绝路！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 那扇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在巨大的外力撞击下，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断裂开来！木门被粗暴地撞开，重重地拍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浓烈的尘土气息，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斗室！ 门口，出现了三个如同煞神般的身影！ 为首一人，精悍短寸，旧军装敞着怀，露出里面鲜红的跨栏背心，那张略方的脸上，几粒醒目的白麻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撒落的盐粒！正是张麻子！他嘴里斜叼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中，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和毫不掩饰的贪婪，瞬间扫过屋内混乱、惊恐的景象，最终，牢牢定格在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陈林身上！
他的左边，站着那个眼神阴鸷、如同毒蛇般的“瘦猴”，刚才砸门和吼叫的显然是他。 而张麻子的右边，则站着一个陈林从未见过的男人！这个男人约莫西十出头，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小，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不错的深灰色呢子中山装，与张麻子和瘦猴的打扮格格不入。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文气。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像个干部或者教书先生的人，却让陈林感到了比面对张麻子更深的寒意！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内敛的、如同深海般平静却极度危险的气息！他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一个油光水亮的紫檀木小物件（像是鼻烟壶或者印章），对屋内紧张到极致的气氛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路过看戏。
“呦呵！挺热闹啊！”张麻子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滨江口音和毫不掩饰的嘲弄，“陈林小子，跑得挺快啊？害得老子一通好找！怎么着？发了财，连麻哥我都不认了？躲家里当起缩头乌龟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在陈林脸上刮过，随即又瞟了一眼紧握扳手、挡在家人面前、双目赤红如血、如同愤怒公牛般的陈大山，最后落在了床上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惊恐地望着他们的赵桂枝，以及墙角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的陈小梅身上。 张麻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 “啧啧啧，原来是有难处啊？家里不太平？老爷子挺横啊？拿着扳手想干啥？给老子开瓢？” 他身后的“瘦猴”配合地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 唯有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三爷”，依旧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物件，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冰冷刺骨的寒风从洞开的大门灌入，熄灭了炉子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昏暗的灯光下，陈家破败的斗室瞬间变成了风暴肆虐的中心！一边，是紧握扳手、准备拼命的父亲陈大山，护着虚弱咳血的妻子和惊恐的女儿，眼中是绝望的愤怒和死志！另一边，是以张麻子为首、带着阴狠“瘦猴”和深不可测“三爷”的三条饿狼，堵死了唯一的出口，眼中闪烁着贪婪、戏谑和志在必得的凶光！ 而陈林，这个风暴的源头，此刻如同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祭品，跪在冰冷的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而剧烈颤抖着。母亲嘴角的血迹、父亲手中闪着寒光的扳手、妹妹惊恐无助的眼神、张麻子脸上残忍的笑容、“三爷”那深不可测的平静……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之网，将他死死笼罩！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任何退路！那笔藏在墙洞里的180元，此刻非但不是救命的稻草，反而成了催命的符咒！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可能将全家拖入更深深渊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