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盛夏如同打翻的蜜蜡,浓稠的暑气裹着莲香漫进将军府。九曲回廊下,李芷颜半倚着朱漆美人靠,青玉簪绾起的堕马髻垂落几缕碎发,羊脂玉镯随着抚腹的动作轻撞出清响。满池睡莲开得正盛,粉白花瓣托着晨露,倒比她腕间的玉饰还要晶莹三分。
"夫人又在偷闲?"萧云翊的声音裹挟着廊外的荷风飘来。玄色劲装下摆沾着零星草屑,显然刚从校场归来,银甲上的暗纹却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青石阶,单膝跪在软垫旁,骨节分明的手己经覆上她酸胀的小腿:"医正说莲藕排骨汤最是养人,我盯着厨房煨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该端来了。"
话音未落,李芷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左腹。那里传来急促有力的顶动,像有个小鼓槌在欢快敲打。"你瞧!"她眼底漾起惊喜的涟漪,"定是随了你,在肚子里练兵法呢。"萧云翊的呼吸陡然加重,侧脸轻轻贴上她隆起的小腹,温热的气息透过织锦裙裾:"莫不是想抢为父的虎符?"
话音刚落,右腹忽然传来轻柔的顶触,像是不满兄长的"霸道"。李芷颜被这奇妙的互动逗得轻笑,却不慎牵动腰背,疼得微微蹙眉。萧云翊如惊弓之鸟般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落石桌上的团扇,他却浑然不觉,弯腰将人稳稳打横抱起:"定是方才坐久了!医正千叮万嘱要多歇着..."怀里的人还未来得及嗔怪,便己被安置在铺着蜀锦软缎的卧榻上,连颈间的云纹靠枕都被他反复调整了三次角度。
夜幕垂落时,流萤穿过雕花窗棂,在帐幔间织就细碎的金网。李芷颜枕在萧云翊臂弯里,数着他胸口规律的心跳声。他的指尖沿着她肚腹的弧线轻轻游走,在月光下勾勒出温柔的轨迹:"若生个男孩,便叫承安。"声音低得像从胸腔深处溢出的叹息,"愿他一生顺遂,承平长安。"
腹中突然传来重重一脚,惊得他低头。李芷颜笑着戳他眉心:"莫不是嫌弃这名字太板正?若生女儿,定要叫念卿,伶俐得像春日的黄鹂鸟,专会捉弄你这木头将军。"话音未落,两道不同节奏的胎动同时传来,像是龙凤胎隔着母体击掌应和。萧云翊突然翻身将她圈在怀中,温热的吻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不管像谁,总归是要把我们二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七月流火那日,李芷颜突然想吃城西醉仙楼的冰镇酸梅冰酪。萧云翊二话不说披上墨色大氅,却在推开雕花门的瞬间,被倾盆暴雨拦住去路。惊雷劈开铅云的刹那,他回头望见榻上的人咬着唇,眼底盛满失落,握着门环的手骤然收紧。
"等我。"他俯身吻去她眉间的愁绪,玄色身影冲进雨幕,银质护腕在闪电中划出冷冽的光。暴雨冲刷着青石板,将他的脚印迅速抚平,唯有檐角铜铃在风雨中叮咚作响。半个时辰后,浑身湿透的将军抱着檀木食盒归来,锦袍紧贴着劲瘦的腰肢,发间还滴着水,怀中的食盒却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
李芷颜舀起一勺冰酪喂进他嘴里,凉意混着雨水的气息,甜得格外惊心动魄:"这般疯魔,若淋病了如何是好?"萧云翊却将她搂进怀里,掌心覆上她高高隆起的小腹,那里传来两阵急促的胎动,像是两个小淘气在为父亲的痴傻欢呼:"夫人想吃,便是天上的星子,为夫也定要摘下来。"
产前阵痛来得毫无征兆。那日李芷颜正坐在绣墩上,银针穿梭在月白软缎间,试图绣完最后一只戏水鸳鸯。突然,一阵剧痛如汹涌浪潮袭来,她攥着绣帕的手猛地收紧,银针"叮"地坠地。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她却死死咬住下唇——今日是城郊秋狝大典,她不愿扰了丈夫的大事。
然而春桃的惊呼还是惊动了整个将军府。萧云翊策马狂奔归来时,铠甲上还沾着演武场的草屑与泥土,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红的血痕。"我在,别怕。"他紧紧攥着她冷汗涔涔的手,声音比战场上的号角更令人心安。产房外雷雨交加,他却半步不离地守在门槛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悄然滴落在青石板上。
"将军!是龙凤胎!"稳婆的喜报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雨燕。萧云翊冲进产房的瞬间,看见李芷颜虚弱却含笑的脸,鬓发被汗水浸湿,却比任何时候都美。襁褓中的两个小人儿皱巴巴的,女儿裹着绣着并蒂莲的红绸,正用的手指攥着哥哥的衣角,而儿子响亮的啼哭,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
"承安...念卿..."他颤抖着抱起一双儿女,声音哽咽得不成句子。怀中的小婴儿突然打了个奶嗝,惹得李芷颜破涕为笑。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过云层,在龙凤胎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镀上一层金边,将将军府的红墙黛瓦都染成了最温柔的蜜糖色。
更鼓声起时,整座将军府的红灯笼次第亮起。萧云翊守在妻儿床边,时而替李芷颜掖好滑落的锦被,时而低头亲吻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当女儿突然抓住他的食指,粉嘟嘟的小嘴无意识地吮吸时,这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眼眶瞬间泛起水雾:"我的念卿,我的小月儿..."
晨光微露时,李芷颜在熹微的曦光中醒来。萧云翊歪在榻边打盹,玄色长袍皱得不成样子,手里还攥着未写完的《育儿札记》,墨迹被汗水晕染成模糊的云纹。襁褓中的龙凤胎正在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轻得像春日的柳絮。她伸手抚过丈夫眉间的褶皱,腹中那曾经调皮的胎动,此刻己化作眼前最圆满的人间烟火。
窗外,新荷承露,蝉鸣渐起。将军府的故事,随着这对双生皎月的降临,又翻开了比从前更温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