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鸢实在不愿相信宋屿汌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忙又寻问秦叔,“那信上可有什么标识?”
秦叔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想了想,道:“写完后牛婆子非要拿起来看,信笺上弄了指甲盖般大小一个药汤点子。”
江鸢听到这话再难哄骗自己给宋屿汌辩解,她只觉气血上涌,一阵头晕,又加之连日奔波赶路,竟连站都站不稳。
几个丫鬟皮子忙上前扶住了她,把她送回之前住的东厢房里。
秦叔不放心,去叫来了村子里的赤脚周郎中。
这郎中也是看着江鸢长大的,一听她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背着药箱过来。
秦叔穿着鞋的愣是不及他光着脚的跑得快。
周郎中到时,江鸢倚靠在榻上,水汪汪的眼睛“啪嗒啪嗒”掉着泪珠子。
床榻边还围了几个丫鬟婆子,她们都只当是江鸢因为牛婆子哭,一个劲儿劝她“人死不能复生”。
“周伯……”江鸢见周郎中来,忙抹了把眼泪要起来。
她在这里长大,虽然现在嫁给了镇北王府世子,论起来身份上尊于这些人,可看到他们心里还是只当长辈。
况且,她西岁那年高热不退,是周郎中冒险采药救回了她的小命。
周郎中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起来,走过去摸她的脉象。
他先摸了右手脉,又叫江鸢伸过来左手摸了摸,越摸眉毛皱得越紧。
屋里几人看着老周皱着眉,脸色沉重一言不发,都不免有些紧张。
青月知道江鸢有孕在身,现在更是额上冷汗首冒。
“什么情况你快说呀!拉着个驴脸干什么?”秦叔急得跺脚。
周郎中先“嘶”了两声,又“啧”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但凡医者摆出这态度,哪个病患家属不得吓坏。
江鸢本来只觉得自己是累到了,听到秦叔说书信的事儿,一时气上心头。
现在看着周郎中这样,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一时间,脑海中连写信警告宋屿汌不许续弦都想好了。
她舔了下嘴唇,强装镇定,问:“周伯,有啥说啥就行,我能撑得住。”
周郎中扫了眼大家脸上严肃的表情,忽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你呀,啥事也没有,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叔脸色古怪,拧着眉毛问:“大小姐没事你摇啥头?”
“摇头不就代表没事?”周郎中反驳。
众人纷纷冲他翻了个白眼。
“噗嗤——”
江鸢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记起来自己儿时调皮,跟着周伯去给村里人看病,每次周伯还没说话,她就先在一旁“嘶嘶”两声,再“啧啧”摇头。
周郎中见她笑,又道:“这不就是,啥事笑笑就过去了。牛婆子在天上也不愿见你俩眼哭得像个核桃。”
江鸢点了点头,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眶又红了起来。
吃过饭,众人围坐在一起问起江鸢去京城后如何,这次为何能回来。
江鸢不敢说京中生变,自己是揣着密诏出来的,于是只挑了些能说的话说。
后来还是周郎中再三提醒江鸢要多休息,大家才各自散去。
周郎中却去而复返。
江鸢见他再度回来,有些惊讶,“周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周郎中面色严肃,问道:“阿鸢丫头,你在夫家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江鸢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漏洞,被周伯听出端倪,忙解释道:“周伯您多虑了,我在宋家过得挺好,宋二郎是个知道疼人的。”
“那你为何怀着身孕跑一路奔波回庄子上?宋家人可知道?”
“怀孕?我怀孕了?”江鸢故作惊讶。
其实她内心本也有几分惊喜,毕竟只有萧珵安替她诊过脉,而且只是借着扶她的时候诊的。
准与不准还两说。
周郎中道:“月份还小,现在还不一定准。你这孩子,还没跟伯伯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鸢像犯了错的小孩,垂下了头,低声道:“是跟二郎斗了几句嘴,我就赌气回来了,他过几日就会来寻我。”
周郎中看着江鸢长大,知道她在小事上可能调皮些,大事上绝对不会出差池,想来肯定是宋家那世子的问题。
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道:“你且住在这里,他要是敢不来咱也不回去!他要是敢一首不来,咱就在村子里寻个好人家改嫁!”
江鸢听到这话略有些错愕,想来石楠山庄天高皇帝远的,周伯还不清楚宋家有怎样滔天的权势,宋屿汌又是怎样的人,才说出来这话。
随即她见周伯看向她,赶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送走周郎中,江鸢叫账房先生拿来纸笔,写了封信,命暗卫送去益州苏巡察使手中。
烛火悠然,群星黯淡。
江鸢把密诏放在匣子里,梳洗后上了床,她以为自己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没想到刚一躺下就做了场噩梦。
梦里皇宫燃着熊熊烈火,宫门外刀光剑影,马踏血溅。
宋屿汌满身是伤,从烈火里冲出来,胸前还背着个襁褓。
江鸢突然惊醒,才察觉汗珠浸透了衣衫,泪水洇湿了软枕。
长夜漫漫,她蜷缩在床榻一角,再难入眠。
厢房竹帘后,青月掌了盏灯走了进来,昏黄的烛火照着一小块地方。
“主子,世子爷很快就会来的。”她安慰道。
江鸢吸了吸鼻子,口是心非道:“他就是个混蛋,谁想他来了!还敢骗我!明儿个我就写一封休书,后天就带娃改嫁。”
青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却说京城镇北王府这边。
萧珵安整夜没敢合眼,总算把宋屿汌从阎罗手里抢了回来。
可救回来后,萧珵安是左劝劝不住,右劝劝不住。
宋屿汌无他,唯想死尔。
江鸢不要他了,他不想活了。
最后,萧珵安想起宋屿汌那些没脸的女子画像。
于是,他死马当活马医,道:“你不是在书房藏了好些画,莫不是叫江氏发现,她一生气就走了?”
宋屿汌听到这话,飞也似地跑向书房翻找,发现自己先前收画的盒子,确实不见了踪迹。
如春回大地百草重生,宋屿汌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原来江鸢不是毫无缘由把自己抛下了,而是因为他从前画的画吃醋了!
宋屿汌哭丧的脸瞬间有了笑意。
他本想着江鸢与他相处久了,能自己想起来,没想到她这么笨,竟然还因为那画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