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医闹反转,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
青石坊的百草堂,一夜之间,从无人问津变得门庭若市。
“苏神医”、“毒医仙子”的名号,伴随着那骇人听闻又起死回生的医蛊奇术,成了街头巷尾最新的谈资。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为青石板路镀上浅金。
百草堂内,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波或好奇、或求医的百姓,总算清净下来。
苏浅浅正指挥着翠屏将散落在柜面上的药材一一归拢。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神色淡然,仿佛昨日那场足以颠覆寻常女子命运的风波,于她而言,不过是拂去了衣衫上的一点微尘。
“大小姐,您说,往后真能一首这么好下去吗?”翠屏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雀跃。
今日上门的病人虽多,但大多是些寻常的风寒小病,或是被昨日场面震慑,特意来瞧个新鲜的。
真正棘手的病症,尚未出现。
苏浅浅淡淡“嗯”了一声,清冷的凤眸扫过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好与不好,不在天,在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莫要被眼前的热闹迷了眼,这京城的水,深着呢。”
翠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一顶半旧的青呢小轿,在几个健壮仆妇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百草堂门口。
这轿子瞧着不起眼,既无显赫的徽记,也无奢华的装饰,但抬轿之人的脚步沉稳,簇拥的仆妇虽衣着朴素,神态却透着几分训练有素的规矩。
翠屏有些紧张地看向苏浅浅:“大小姐,这么晚了,还……还有人来?”
苏浅浅眸光微动,平静道:“开门做生意,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轿帘被一只略显苍老却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掀开,一位年约五十许的管事嬷嬷,从轿中走了下来。
那嬷嬷穿着一身深青色的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着,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久居内宅的沉稳与精明。
她一见苏浅浅,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名动京城的“苏神医”竟是这般年轻,且带着几分病弱之态的女子。
但她很快便敛去了眼底的讶异,上前几步,屈膝福了一礼,语气恭敬却带着难掩的焦灼:“敢问这位可是百草堂的苏神医?”
苏浅浅微微颔首,声音平缓无波:“正是。嬷嬷有何事?”
那管事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又迅速被忧虑取代,她压低了声音,急切道:“苏神医,老婆子冒昧打扰,实乃是奉我家主母之命,特来恳请神医出手相救!”
“哦?”苏浅浅凤眸微抬,淡淡地看着她,“你家主母患了何种病症?”
管事嬷嬷面露难色,声音愈发低了几分:“我家主母……我家主母所患之症,颇为……颇为奇特。这些年来,京中有名的大夫几乎都请遍了,药石罔效,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与希冀:“昨日听闻苏神医医术通神,能起死回生,我家主母……我家主母便想着,或许神医您便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翠屏在一旁听着,心道这又是一位被大小姐昨日的手段折服,慕名而来的。
只是,这嬷嬷言辞闪烁,似乎对病情有所隐瞒。
苏浅浅静静地听着,那双清冷的凤眸深处,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己洞悉一切。
毒圣的记忆告诉她,越是语焉不详的“奇疾”,背后往往牵扯着越复杂的内情,甚至……可能是人为的祸端。
“苏神医,”那管事嬷嬷见苏浅浅不语,以为她在犹豫,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双手奉上,“这是我家主母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只要神医肯出手,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那锦袋入手颇沉,隔着布料,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硬物的轮廓。
翠屏看着那锦袋,眼睛微微一亮,她们如今正是缺银钱的时候。
苏浅浅的目光在那锦袋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嬷嬷不必如此。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乃是本分。只是,令主母的病症,嬷嬷可否说得更详细些?若是不明病因,苏某也不敢贸然应承。”
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那管事嬷嬷脸上的焦急之色更浓,却也透着几分为难:“苏神医,并非老婆子有意隐瞒,只是……只是我家主母的病,实在有些……有些难以启齿。而且,主母她身份尊贵,不便抛头露面。”
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不知神医可否屈尊移驾,亲自去府上为我家主母诊治一番?届时,一切详情,老婆子定当据实相告。若神医不便,也可由老婆子代为描述症状。”
苏浅浅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柜台,发出极轻微的声响,目光在那嬷嬷身上打量了片刻。
这嬷嬷言谈举止皆有章法,显然是出自大户人家,且她口中的“主母”身份尊贵,却又患上了连京中名医都束手无策的“奇疾”,还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前来求医……
这其中,怕是不仅仅是“难以启齿”那么简单。
苏浅浅脑海中,毒圣那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如同最精准的星图般缓缓铺开,无数疑难杂症的案例一一闪过。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竟有几分莫测高深:“嬷嬷,令主母的病,可是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发作时浑身冰冷,状若癫狂,且肌肤之上,会隐现青紫瘀痕,宛如……鬼爪?”
此言一出,那管事嬷嬷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与骇然,失声叫道:“神医!您……您如何知晓?!”
她方才还百般遮掩,没想到竟被苏浅浅一语道破,而且描述得如此精准,分毫不差!
这简首……简首是神乎其技!
翠屏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自家小姐这是……未卜先知吗?
苏浅浅看着嬷嬷震惊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她猜得没错。
这所谓的“奇疾”,怕是与某些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脱不了干系。
而对方选择在此时找上门来,恐怕也不仅仅是“慕名”那么简单。
这京城的浑水,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也还要……有趣。
苏浅浅站起身,声音依旧平静:“带路吧。”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