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曦透过薄薄的窗纸,将几缕惨淡的光投入百草堂内,却驱不散那份几乎凝固的冷清。
百草堂今日开张,没有喧嚣的鞭炮,没有道贺的宾客,甚至连一个好奇张望的路人也无。
苏浅浅不喜欢张扬,更何况她如今的处境,也实在不宜引人注目。
只是这门庭冷落,却也着实超出了预料。
翠屏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青石街道,一张小脸写满了焦灼与忧虑。
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家小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怕扰了小姐的清净。
“大小姐,”翠屏终是忍不住,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都快巳时了,怎么连一个问药的都没有?咱们的药材都是顶好的,价钱也公道……”
苏浅浅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衬得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透明。
她正拿着一块半旧的棉布,细细擦拭着药柜的边角,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周遭的冷清与她全然无关。
听见翠屏的话,她手上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急什么。”
那双清冷的凤眸微微抬起,扫了一眼门外萧瑟的秋景,眼底深处,却有一抹极淡的寒芒一闪而过。
“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大小姐。”翠屏跺了跺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咱们银钱本就不多,若是……若是一首这样,可怎么撑得下去?您的身子也……”
苏浅浅将抹布放下,走到柜台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她捧着粗瓷茶杯,指尖微凉,声音却依旧平静:“船到桥头自然首。翠屏,莫慌。”
她知道翠屏的担忧,也明白眼下的困境。
但从她决定踏出荣禄侯府,自立门户的那一刻起,便己料到前路不会平坦。
这点冷遇,尚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她相信,很快便会到来。
她脑海中,毒圣那浩如烟海的记忆如同沉静的深潭,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与智慧。
这小小的百草堂,是她的起点,亦是她复仇的战场。
苏浅浅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水面倒映出自己略显憔悴却眼神坚定的面容。
她不急,那些欠了她的,她会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与此同时,荣禄侯府,锦绣堂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熏香袅袅,暖意融融。
柳氏歪在铺着锦绣软垫的贵妃榻上,手中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浅笑。
苏巧儿坐在她身旁的小杌子上,正兴高采烈地剥着蜜橘,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母亲,您听说了吗?苏浅浅那个小贱人开的什么‘百草堂’,今儿开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真是笑死人了!”
柳氏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眼角眉梢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躬身立在一旁,陪笑道:“回夫人的话,是张管事方才使人递进来的消息。说是那百草堂冷清得能跑马,苏浅浅主仆二人,就跟两尊门神似的杵在那儿,别提多寒碜了!”
“哼,活该!”苏巧儿将橘子皮狠狠一丢,啐了一口,“她以为她是谁?离了侯府,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开药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病痨鬼的德行!”
柳氏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声音柔媚却带着刻骨的凉薄:“巧儿,话可不能这么说。苏浅浅毕竟也是你父亲的女儿,她有这份‘志气’,想要自力更生,咱们做长辈的,本该欣慰才是。”
她嘴上说着“欣慰”,眼底的嘲讽与快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母亲,您就别替她粉饰太平了!”苏巧儿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她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不就是想做给父亲看,博取同情吗?可惜啊,父亲如今眼里只有母亲和儿子,哪里还容得下她那个扫把星!”
柳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苏巧儿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有些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苏浅浅,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却不知,这京城的水,深着呢!”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不是想开药堂吗?我倒要看看,她那间破铺子,能撑过几日!没有侯府的庇护,没有银钱支撑,单凭她那点三脚猫的医术,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
那婆子连忙附和道:“夫人说的是!那苏浅浅离了府,就像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奴婢瞧着,不出三日,她就得哭着喊着要回来!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夫人您拿捏?”
“回来?”柳氏冷笑一声,那笑声如淬了毒的冰凌,“锦绣堂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她苏浅浅,既然有骨气踏出去,就别想再踏回来!”
她想起苏浅浅在锦绣堂那番决绝的话语,以及苏宏远最终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心中便是一阵不快。
若非柳家那封信及时送到,若非大哥亲自出面,只怕苏宏远那个老糊涂,还真要被苏浅浅那个小贱人蛊惑了!
“不过,母亲,”苏巧儿眼珠一转,又道,“万一……万一她真走了什么狗屎运,那药堂生意好起来了呢?”
柳氏不屑地嗤笑一声:“巧儿,你太高看她了。一个被侯府除名的弃女,声名狼藉,谁敢去她的药堂看病买药?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笃定:“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听到她灰溜溜关门大吉的消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苏巧儿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还是母亲有远见!女儿就等着看苏浅浅那个贱人怎么哭爹喊娘,怎么饿死街头!”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锦绣堂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与百草堂那边的冷寂萧条,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柳氏心中暗道,苏浅浅,你以为凭着宸王府送来的那几味破药材,就能起死回生,跟我斗?
真是痴心妄想!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只成色极佳的翡翠镯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对了,”柳氏忽然想起一事,对那婆子道,“派人盯紧了百草堂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回报。我倒要看看,她苏浅浅,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是,夫人,奴婢明白。”婆子连忙应下。
柳氏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还有,告诉柳家药铺的管事,若是苏浅浅想从他们那里采买什么稀罕药材,一概不许卖给她。我要让她知道,得罪了我柳如眉,在这京城,她将寸步难行!”
“高!母亲实在是高!”苏巧儿抚掌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