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无星无月,唯有浅云院卧房内一豆烛火,在沉寂中轻轻摇曳。苏浅浅静坐于那张缺角的梨花木桌旁,指尖捻着从袖口勾出的一缕细微丝线,目光却穿透了眼前昏黄的光晕,落向不可知的幽深之处。
嫁入七皇子府的日子,如同一柄悬顶利剑,慢慢临近。那地方,是皇后与柳氏为她精心准备的另一座坟墓,比之陆家,只怕更为阴森可怖。她苏浅浅,绝不能坐以待毙。在踏入那吃人的牢笼之前,她必须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至少,要能在那群狼环伺之地,觅得一线生机。
思绪流转,最终还是落在了那阴毒无比的“七日醉仙尘”之上。这毒,如同跗骨之蛆,日夜蚕食着她的生机,是她眼下最大的心腹之患。昨日从院中寻得的青木香,虽能暂时压制毒性,缓解一二,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她需要尽快配制出更有效的压制性解药,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寻觅那些真正能根除毒素的珍稀主药。否则,一旦毒发,便是神仙难救,一切复仇大计都将化为泡影。
她垂眸,看着桌上那几株尚带着泥土湿气的青木香,以及用破布小心包裹着的“鬼见愁”与“醉仙藤”。这些从荒芜庭院中寻来的“宝贝”,是她目前唯一的倚仗。然而,仅仅依靠这些药性有限的寻常草药,想要在那深不见底的七皇子府中自保,无异于痴人说梦。她不仅需要解药,更需要能防身、能反击的利器——那些无声无息便能制敌于无形的毒药与。魂念之中,那些精妙绝伦的毒方数不胜数,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浅云院,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孤岛,她便是空有满腹经纶,也难以施展。
更上乘的药材……苏浅浅的指尖微微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俊美无俦却又带着乖戾疯气的脸庞。
宸王,墨绝尘。
这个男人,行事诡谲,深不可测。他无端出现在靖安侯府的喜堂,又在她闹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场面后,非但没有降罪,反而透出几分令人费解的探究。尤其是他随后放出风声,高价悬赏那几味与“七日醉仙尘”解药主药惊人相似的药材——九幽寒昙,龙血冰晶,凤尾碧心草……
他究竟想做什么?
苏浅浅那双清冷如古井的凤眸中,此刻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墨绝尘此举,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刻意。他是在试探她?还是,他也与这“七日醉仙尘”有所牵扯,同样急需这些药材?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心头——莫非,他也如她一般,是从地狱归来的重生者?
这个猜测让她呼吸微微一滞。若真是如此,那他对自己的态度,便绝非简单的“好奇”二字可以概括。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每一次与她对视,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苏浅浅缓缓吐出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无论墨绝尘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他此刻的举动,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他既然能放出风声寻找那些世间罕见的药材,便说明他有相应的渠道,或者,他本身就拥有这些东西。
她需要那些药材,不仅是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更是为了炼制那些足以让她在绝境中反败为胜的保命之物。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她要“钓”一下墨绝尘这条大鱼。不仅要试探出他的真实意图,看看他是否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更要借此机会,看看能否从他手中,获取到她急需的那些珍稀药材。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便是她自己。墨绝尘此人,性情乖戾,杀伐果断,一旦触怒,后果不堪设想。但苏浅浅深知,富贵险中求,复仇之路,本就布满荆棘,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
若能从他那里得到药材,自然是最好不过。即便不能,能借此探清他的虚实,了解他对自己究竟是敌是友,也是一大收获。至少,能让她在未来的博弈中,多几分把握,少几分被动。
只是,这“钓鱼”的法子,须得巧妙。既要让他察觉到自己的“需求”,又不能暴露自己重生的秘密,更不能让他看穿自己的真实底细。
苏浅浅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株药草之上。魂念中关于这些药草的炮制之法,远比世间流传的更为精妙,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或许……这便是她的“鱼饵”。
她需要一个“不经意”的机会,让他知道,她苏浅浅,不仅同样需要那些珍稀药材,更拥有足以让他也为之侧目的“独特”炮制之法。一个连宸王府都未必掌握的,能将那些天材地宝的药性发挥到极致的秘法。
苏浅浅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淬满了冰寒与算计的冷笑。那笑容在她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上,如同一朵在寒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美丽而致命。
墨绝尘……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缓缓起身,走到那张破旧的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肤色苍白,眉眼清冷,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病气,唯有那双凤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动着与这柔弱外表全然不符的锐利与坚韧。
苏浅浅取过一支普通的银簪,指尖在簪头轻轻。夜,还很长。而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重新坐回桌案前,铺开一张泛黄的草纸,取过那支磨秃了笔尖的旧毫笔,略一沉吟,笔尖便己落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艰涩拗口的药名,以及与之对应的,魂念中独有的炮制关键。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张写满字的草纸小心折叠好,藏入袖中,而后拿起桌上那株青木香,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那带着泥土芬芳的药草清气。
她的目光,最终落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张俊美而乖戾的脸庞,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宸王殿下,”苏浅浅低声自语,声音轻浅,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挑衅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