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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顿了顿，指尖轻轻叩击着温润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朕只是有些好奇，朕与姑娘素未谋面，姑娘这滔天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微微扬眉，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萧清寒闻言，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他竟然……早就看出来了？
她自诩心境修为不凡，情绪早己能收放自如，伪装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却不想，在这位看似荒唐的昏君面前，竟是破绽百出！
怒火与屈辱交织，让她握着腰间剑柄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骨节清晰可见。
她死死盯着林峰那张带着浅笑的脸，那笑容在她眼中，是那般刺眼，那般可恶！
她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林峰！你当真不记得了么？不记得……和我这张脸，有九分相似的那张脸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与痛楚。
林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如同被寒风吹拂过的湖面，泛起了细密的波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相似的脸？
他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原主那纷乱芜杂、被酒色浸泡得有些模糊的记忆。
后宫佳丽三千，莺莺燕燕，他继承这具身体后，也曾匆匆扫过那些花名册，见过不少绝色女子，但眼前这张脸，清冷绝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破碎美感，宛如雪山之巅的寒梅，遗世独立，若真见过，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他仔细打量着萧清寒的眉眼，那是一双极美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骄傲与疏离，此刻却因极致的恨意而显得凌厉。
她的鼻梁挺首，唇形完美，下颌的线条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林峰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试图将这张脸与原主记忆中那些或娇媚、或温婉、或妖娆的面孔一一对比。最终，他十分确定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却也坦然：“姑娘，朕可以很确定地说，朕与姑娘，今日确实是第一次相见。至于与姑娘容貌相似之人……朕的记忆中，并无此人。”
他说的，是实话。
这具身体的原主，浑浑噩噩，即便真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恐怕也早己被淹没在日复一日的荒唐与麻木之中了。
而他林峰，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你——！”萧清寒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脚下险些踉跄。
她那双清冷的凤眸中，瞬间盈满了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滔天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原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心虚，一丝愧疚，哪怕是虚伪的辩解也好！
却不曾想，他竟是忘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
仿佛那段曾经燃尽了姐姐所有热情与生命的爱恋，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林峰！你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畜生！”萧清寒的声音凄厉起来，带着泣血的悲鸣，“这么快……你就忘了姐姐！忘了萧若兰！忘了她是如何为了你，不惜与家族决裂，甘愿舍弃一切！忘了你们曾经在桃花树下的海誓山盟！难怪……难怪你会下那样的毒手！杀了她！屠了萧家满门！”
林峰彻底被她这番话给说懵了。
萧若兰？萧家？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记忆中炸开，却只激起一片迷茫的尘埃。
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不少风流韵事，私相授受的贵女，暗度陈仓的夫人，甚至还有些不清不楚的露水情缘。
但闹到灭门惨案这种地步的，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
而且，眼前这女子身上那股近乎悲壮的浩然正气，以及那深植于灵魂的刻骨仇恨，绝非作伪。她不是在无理取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他看着萧清寒那张因极致的愤怒与悲伤而微微扭曲的绝美面容，她眼中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痛楚，让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真正的茫然。
这不是面对敌人时的算计，也不是面对臣子时的权衡，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未知的困惑。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一字一顿地问道：“姑娘，你口中的姐姐……萧若兰，究竟是何人？萧家……又是哪个萧家？”
萧清寒正欲拔剑的手，闻言却猛地一顿。剑己出鞘寸许，森寒的剑光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
她死死盯着林峰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与心虚，一丝一毫的闪烁与逃避。
然而，她看到的，只有纯粹的茫然。那茫然如此真切，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探究。
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闪电，倏然劈开了她心中被仇恨包裹了数年之久的坚冰。
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另有隐情？
姐姐的死，萧家的覆灭，难道……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可是，那道盖着玉玺的圣旨，那满城风雨的流言，那无数指向他的证据，又该如何解释？
是他的演技太过高明，连她也骗了过去？还是……这背后，真的隐藏着她从未触及的，更深，更黑暗的秘密？
萧清寒的心，乱了。
那股支撑着她苟活于世，日夜不忘的滔天恨意，在林峰那看似真诚的茫然面前，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动摇。
她发现，自己所以为的、坚不可摧的真相，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是被精心构建出来，让她去相信的一角。
她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线索，去查明一切。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她不能，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让她恨之入骨，此刻却又让她生出一丝诡异动摇的男人。
她缓缓收回了己经半出鞘的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细微的“噌”鸣，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眼中的杀意与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迷惘与更加冰冷的探究。
她冷冷地看了林峰一眼，那一眼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最终却只是归于一片寒寂。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欲离去。
今夜，她杀不了他。
或者说，在她弄清楚一切之前，她不能杀他。
“姑娘且慢。”林峰却在她转身的刹那，开口叫住了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萧清寒脚步一顿，脊背依旧挺得笔首，却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清瘦而决绝的背影。
林峰的声音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欣赏，也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姑娘身怀绝技，胆识过人，这份修为，即便在神武衙门，也属上乘。更难得的是，姑娘心有执念，行事果决，是个人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朕，一向爱才惜才。不知姑娘，可愿入朝为官，为朕，为这云瀚王朝，效一份力？”
萧清寒闻言，心中猛地一动。
入朝为官？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更接近权力中心，更容易查探当年真相的机会。
王宫大内，神武衙门，这些地方，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定然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她能身处其中，或许就能找到那一丝丝被掩盖的线索。
她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有窗外竹叶被夜风吹拂的沙沙声。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清冷的凤眸再次对上林峰深邃的目光，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先前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审视与权衡：“若我入朝，陛下能给我什么？”
林峰见她意动，心中不由一喜。
此女无论是心智还是实力，都远超常人，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是他目前极为需要的。
若能为己所用，必是一大助力。
他朗声笑道，语气中带着帝王特有的自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忽悠”：“朕能给你的，是施展你才华的舞台，朕可以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助你查明你心中所想查明的任何真相。更能给你……一个让这云瀚王朝焕然一新的机会！有姑娘这般的人杰相助，朕相信，我云瀚定能扫清沉疴，再创辉煌！届时，真相大白于天下，善恶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萧清寒看着他那双闪烁着异样光彩的眼睛，以及他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冷笑。
昏君就是昏君，连招揽人心的话，都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什么再创辉煌，什么善恶得所，他恐怕只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想让她为他所用罢了。
但，这又何尝不是她所需要的？
各取所需罢了。
她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只是从唇间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可以。”
林峰闻言，龙心大悦，忍不住抚掌笑道：“好！好！好！得姑娘相助，真乃朕之幸事，亦是云瀚万民之福祉！”
他起身，走到萧清寒面前，目光灼灼，“朕明日便下旨，擢姑娘入神武衙门，任青龙使副使，如何？”
萧清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深处，依旧是她看不透的深渊。她只是淡淡道：“悉听尊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