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了没?韩家那丫头昨儿个给李婶接生了!"
清晨的河边,几个妇人蹲在石板上捶打衣服,水花西溅。说话的是张嫂,她嗓门大,一开口就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真的假的?"刘婶拧干一件褂子,撇撇嘴,"她才学几天医啊,就敢接生?"
"可不是嘛!"张嫂拍着大腿,"李婶难产,疼了一天一夜,赵大夫被请去邻村了,没法子才叫了韩梅梅去。你们猜怎么着?那丫头愣是把孩子接下来了,还止住了李婶的血!"
王婶正往石板上抹皂角,闻言抬起头:"梅梅那孩子打小就机灵。前些日子我胸口疼,她给我扎了两针,嘿,立马舒坦了!"
"得了吧!"刘婶嗤笑一声,"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医术?还不是仗着她师父的名头。"
"话不能这么说。"王婶不乐意了,"人家赵大夫可是知县公子,正经太医院出来的,他教的徒弟能差到哪去?"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和议论声混在一起,惊起了岸边几只麻雀。
不远处,梅梅蹲在一块单独的石板上,默默地洗着家里的衣服。那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脸上火辣辣的。昨天那场接生确实惊险,李婶产后大出血,她用了师父教的针法才止住血。现在想起来,她的手还会发抖。
"梅梅!"王婶看见了她,高声招呼,"过来帮婶子看看,这肩膀最近老酸疼。"
梅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擦干手走了过去。她轻轻按了按王婶的肩膀:"这儿疼吗?"
"哎哟,就是这儿!"王婶龇牙咧嘴。
梅梅从随身带的小布包里取出几根银针,在王婶肩颈处扎了几针。不一会儿,王婶就舒展了眉头:"神了!真不疼了!"
其他妇人见状,也围了上来。这个说头晕,那个说腿软,都要梅梅给看看。只有刘婶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小心扎坏了,知县公子也救不回来!"
梅梅的手一抖,差点扎错穴位。她咬了咬嘴唇,没吭声,继续专注地行针。
"刘婶,你少说两句。"王婶瞪了刘婶一眼,"人家梅梅好心给咱们看病,你倒好,尽说风凉话!"
"就是,"张嫂附和道,"咱们村好不容易有个女郎中,妇人病啊、生孩子啊,总算不用憋着不说了。"
刘婶哼了一声:"女郎中?我看是借着学医勾引知县公子吧!谁不知道她天天往医馆跑,一待就是一整天..."
梅梅的耳根烧了起来,收针的手微微发抖。她匆匆收拾好银针,低声说:"婶子们,我先回去了。"说完,端起洗衣盆快步离开,身后传来刘婶不依不饶的声音:
"瞧,被我说中了吧?心虚了!"
回家的路上,梅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眨着眼,不让泪水掉下来。刘婶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确实敬重师父,甚至...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她学医是认真的,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梅梅!"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梅梅抬头,看见春桃挎着篮子迎面走来。春桃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去年嫁到了邻村。
"春桃姐!"梅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娘家啊?"
春桃走近了,仔细打量梅梅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梅梅摇摇头:"没...没什么。"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春桃拉着她在路边坐下,"是不是村里那些长舌妇又说闲话了?"
梅梅叹了口气,把河边的事简单说了说。春桃听完,气得首跺脚:"那个刘婶,自己闺女嫁不出去,就见不得别人好!梅梅,你别往心里去,村里谁不知道你学医认真?赵大夫都夸你好几次了。"
"可是..."梅梅低下头,"她说我...说我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春桃噗嗤一笑:"那你到底有没有啊?"
梅梅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春桃姐!"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春桃拍拍她的手,"不过说真的,赵大夫人不错,长得俊,又有学问,你喜欢他也正常。"
梅梅急得要捂春桃的嘴:"小声点!让人听见..."
"怕什么?"春桃不以为然,"咱们村多少姑娘暗地里喜欢赵大夫?只不过..."她顿了顿,"他是知县公子,早晚要回县城的。梅梅,你可别犯傻。"
梅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师父迟早要走的,到时候她这个徒弟算什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春桃说要赶回家做饭,匆匆告别了。梅梅慢慢往家走,心里沉甸甸的。
快到家时,她看见李婶的丈夫提着一条鱼和半篮子鸡蛋站在她家门口,正和韩刘氏说话。看见梅梅回来,那汉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梅梅,昨天多亏了你!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梅梅连忙摆手:"李叔,不用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李叔硬把东西塞给她,"接生婆都说,要不是你及时止血,我媳妇就...就..."这个粗壮的庄稼汉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韩刘氏过来打圆场:"李大哥一片心意,梅梅你就收下吧。回头我去看看李嫂子。"
送走李叔,韩刘氏把鱼和鸡蛋拎进灶房,嘴里念叨着:"这下好了,明天给你师父送条鱼去,人家教你医术不容易..."
梅梅站在院子里发呆。李叔的感激是真诚的,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些。至少,她的医术真的帮到了人,不是吗?
下午,梅梅照常去医馆学习。一进门,就看见赵景舟正在整理药材。
"师父。"她轻声唤道。
赵景舟抬头,微微一笑:"来了?今天学把脉的进阶技巧。"
梅梅点点头,放下布包,去后院洗手。回来时,赵景舟己经准备好了脉枕。
"听说你昨天独立处理了一场难产?"他一边示意梅梅坐下,一边问。
梅梅的手一抖,水珠溅到了衣襟上:"您...您知道了?"
"李叔早上特意来谢我,说他媳妇孩子都平安。"赵景舟的眼中带着赞许,"做得好。"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梅梅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师父的肯定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赵景舟话锋一转,"产后出血很危险,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等我回来最好。"
梅梅低下头:"当时情况紧急,接生婆说再不止血就..."
"我明白。"赵景舟温和地说,"你做得对。来,把手放上来,我教你更精细的脉象分辨。"
梅梅把手腕放在脉枕上,赵景舟的手指轻轻搭上来。他的指尖温暖干燥,触碰的瞬间,梅梅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感觉到了吗?"赵景舟专注地讲解,"你的脉象现在有些快,这是紧张的表现..."
梅梅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总不能说心跳加速是因为师父的触碰吧?
学习结束后,梅梅帮着整理医馆。赵景舟突然问:"村里...有人说什么闲话吗?"
梅梅手里的药罐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什么..."
赵景舟叹了口气:"梅梅,做大夫的,尤其是女大夫,难免会遇到闲言碎语。重要的是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梅梅抬起头,看见师父眼中的理解和鼓励,鼻子一酸:"他们说...说我学医是为了接近您..."
赵景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你怎么想?"
"我...我..."梅梅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记住,梅梅,"赵景舟的声音很温和,但字字有力,"医术不分男女,救人不论出身。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未来的大夫,不要被这些闲话影响。"
梅梅重重地点头,心里暖暖的。师父总是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回家的路上,梅梅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路过村口的大槐树时,几个纳凉的老人正在闲聊。
"韩家丫头跟赵大夫学医,可算学出名堂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说。
"可不是嘛,"另一个接口,"昨儿个救了李婶一命呢!"
"要我说啊,"第三个老人压低声音,"赵大夫这么用心教,保不齐是真看上这丫头了..."
"嘘!小点声!"白胡子老头瞪了他一眼,"知县公子哪会真看上乡下丫头?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梅梅加快脚步,装作没听见。但那些话像刺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来,又忽视不了。
回到家,韩大树正在院子里修理锄头,看见妹妹脸色不对,放下工具走过来:"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梅梅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韩大树不信,但也没多问,只是拍拍她的肩:"别理那些闲人。你救人一命,这是积德的好事。"
晚饭时,韩老三难得地给梅梅夹了块鱼肉:"多吃点,学医费脑子。"
梅梅惊讶地看着父亲。韩老三向来沉默寡言,很少表达关心。
韩刘氏笑着说:"今儿个王婶来串门,说你在河边给她扎针,治好了她多年的肩疼。她夸了你半天呢!"
"还有李叔送来的鱼,"韩大树挤挤眼,"妹妹现在可是村里的小名医了!"
家人的支持和夸奖让梅梅心里暖暖的。是啊,管别人怎么说呢?
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一定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