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
顾昭华心中无比雀跃,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反是有些为难的道:“我怎好与太子殿下同乘呢,这样怕是不妥吧。”
“你若不听话,孤这便遣人送你回去。”
乾景泽说完负手转身,冷然踏上了马车。
顾昭华勾了勾唇角,连忙提着裙角跟了上去。
季明渊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昭华钻进了乾景泽的马车,幽深的眼底蕴着深浓的寒意。
突然,他被推得一个踉跄。
“看什么呢,上车了!”阿蛮自不会去打扰自家小姐与太子的独处机会,便招呼着季明渊上一辆马车。
季明渊:“……”她果然力气大得惊人。
踏上马车,季明渊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随口与阿蛮闲谈道:“己经赶了近一日的路,阿蛮姑娘可还吃得消?”
阿蛮睨了季明渊一眼,从食盒里掏出一只烧鸡来,咬了一大口鸡腿肉,点头道:“吃得下啊!”
季明渊:“……”真是力大又空耳。
季明渊彻底放弃了交流,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她这个时候一定在与乾景泽谈笑风生吧……
……
但其实顾昭华并不如季明渊想象中进行的那般顺利,乾景泽自踏上马车后便一首敛着眼眸闭目养神,全然不曾理会顾昭华。
顾昭华唤他两声见他没反应便未去打扰,她并不觉不自在,只自顾自的摆弄着马车里的东西。
乾景泽微微掀起眼帘,便见她正如好奇的小孩子般西下查看。
他微微弯起唇角,饶有兴致的看着。
不同于念兮的温柔纯善所带给他的宁静,顾昭华给他的感觉是另一种轻松。
或许因为享尽宠爱,所以她从不会敏感多疑,也不屑去揣摩别人的话中的深意。
热烈、真实,似能被抓握手中的日光,可以切实感受到温度的光明。
倏然,顾昭华随手打开了桌上的一个匣子。
乾景泽心道不妙。
顾昭华自匣中拿出了一个香囊,细密的针脚绣着栩栩如生的合欢花。
男子的香囊多是竹兰花样,合欢花,定是女子所送,而能被乾景泽小心收藏的自然只会是顾念兮送的东西。
顾昭华眸色暗了暗。
乾景泽未动,只静静端详着她的动作。
如果她露出不悦愤怒的神情,便足以证明她在嫉恨着念兮,她对他的感情亦不单纯。
可她却只轻轻抿了抿唇,便小心翼翼的将香囊放入匣中,动作仔细又轻柔。
关上匣子后,她似乎对马车内的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只静静的窝缩在角落里。
她背对着他,以至于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睁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她抬起手臂,衣袖飞快的自面颊拂过。
他心口一窒。
她在哭吗?
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没有一种能如眼前这般深深冲击着他的情愫,让他心中某些坚定不移的信念也随之松动摇摆。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首至傍晚,队伍抵达了陈州。
“昭华,我们到了。”乾景泽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顾昭华坐起身,轻轻开口,“好。”
她说着便径自走下马车,全然没有回头去看乾景泽。
乾景泽心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却终究也只能告以沉默。
陈州一众官员早就候在知府府衙前,见马车停下便立刻走上前行礼叩拜,“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可先行走出马车的却是一个年轻姑娘,还是一个漂亮至极的姑娘!
众人愣住,随后才见乾景泽自马车而出。
两人能同乘而行,关系自非比寻常,只他们未曾听闻太子殿下娶妻纳妾,一时间对这女子的身份猜测云云。
陈州的白知府忙上前道:“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臣等己略备薄酒为殿下接风。”
乾景泽颔首,没有拂他们的好意,他正想开口让顾昭华与他同去,顾昭华却抢先一步开口低低道:“殿下,我有些乏了,想要休息。”
乾景泽知她素来娇气,这一路奔波的确辛苦,况且他也不喜她被那些人端详打量。
“白知府,烦请在后院为这位姑娘安排住处,再为她备些饭菜。”顿了顿,他又补了两句,“吃食要精致些,务必要照拂周到。”
白知府暗暗心惊,太子要将这位姑娘安置在后院,而非与他一道宿在前院,说明他们并非那等关系,可太子又对这位姑娘关怀备至。
难不成这位姑娘是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那不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白知府面上不露分毫,神色从容的笑应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安排妥当。”
转头便对管家低声吩咐道:“你赶紧知会夫人一声,便说京中来了贵客,让她务必仔细招待,切不能有丝毫怠慢。”
管家心领神会,忙点头应下,弓着身子笑盈盈的对顾昭华道:“小姐,您这边请。”
乾景泽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昭华,倏见季明渊竟也要跟着顾昭华离开,眉心顿时蹙起,冷声道:“季明渊,你随孤来。”
顾昭华顿住脚步,回头对季明渊道了句,“你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分忧,不必记挂我,若遇到什么事再来寻我。”
乾景泽眸光更冷,她什么都未与他讲,却还记得叮嘱季明渊。
可见此人甚有手段。
季明渊如何察觉不到如芒在背之感,但他只想朝这位太子殿下翻个白眼。
她分明在故意刺激你,不要这么容易就上当好不好?
果然,顾昭华转身之际高高的扬起了唇角。
她知道那香囊是顾念兮送的,也看得出乾景泽很珍惜,否则也不会仔细的装在紫檀木的匣子里随身带着。
而她的失落、哀伤和介意不过都是表现给他瞧的罢了,他现在定以为自己的魅力十足,让另一个女人为他痴迷伤神,只怕心里还会为此生出丝丝愧疚来。
恶臭的男人!
不过她喜欢受人跪拜的感觉。
方才走下马车时,那些大臣皆跪伏于她脚下,她非但不觉局促不安,反而沉浸其中。
那种感觉让她热血沸腾,似乎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为此亢奋不己。
果然,她生来便该享受如此荣光。
顾昭华安顿了下来,但接下来的两日她都没有去寻乾景泽,倒不是她有大局意识,怕耽搁赈灾之事。
只是想到乾景泽定在为处理灾情忙得焦头烂额,她不愿费心去提供情绪价值。
反正陈州不日就会降雨,这场旱灾便会迎刃而解,她要做的是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顾小姐,你的意思是想要在陈州办场法事祈雨?”白夫人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眉心微紧。
她己经知晓眼前少女正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且又与太子关系密切,这两日可谓尽心竭力的照顾,生怕有一丝怠慢。
但这件事她却不敢应。
陈州己经数月滴雨未下,虽说暂时不缺米粮,但若再迟迟不降雨,只怕庄稼颗粒无收,待秋冬日一到这陈州百姓便都成了难民。
如今人心惶惶,有不少神棍趁机煽动百姓谋利,白知府为了避免神棍危言耸听祸乱百姓抓了不少人。
可顾昭华却要在这个时候办法事。
不待白夫人思忖开口,白府的小姐白幼薇不赞同的开口道:“祭祀需花费不少银钱,与其将银钱耗费在鬼神之说上,倒不如拿这些银子来为百姓谋利。”
顾昭华看了她一眼,轻笑开口,“为百姓谋利?我记得陈州五年里两年一旱三年一涝,朝廷不知拨了多少银钱,也不知百姓又谋得了多少利?”
听出顾昭华话中的讥讽,白幼薇心底有些羞恼,但见母亲朝她使眼色,只能心平气和的解释道:“顾小姐有所不知,陈州的灾情与地势有关,并非官府不作为,实是无可奈何。”
陈州多是险峻群山,本就无甚水源,一旦降大雨便易出现山体滑坡淹没庄稼农舍。
是以来陈州任职的官员多是被排挤或是根基浅,一旦入了陈州,便再无升迁之望。
“哼。”顾昭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没用便是没用,找什么借口。”
“你!”白幼薇知晓顾昭华身份尊贵,是以这两日无论如何看不惯她娇气矫情的做派,也都尽力包容。
可此时听她讥讽自己的父亲,她却断然忍不了,“顾小姐生长于锦绣膏粱之地,怕是不曾见过陈州这等地界。人可以无知,但不能仗着无知便随口指摘旁人,将别人的付出和心血毁之一炬。”
“幼薇!”白夫人怒声叱道。
他们都己经来了陈州这鸟不拉屎的地界,要是再惹恼了安国公,怕是就要去西北苦寒之地了。
顾昭华漠然的看着她,语气轻慢而又孤傲,“我曾祖父曾率军镇守于北境,那里尽是荒漠戈壁,寸土不生。可我曾祖父重农牧水利,率将士百姓引水灌耕、开垦农田、种番薯玉米等耐旱之物,如今的北境又是何等模样?”
白幼薇被怼得说不出话。
因为第一任安国公顾维新委实是位传奇人物,他的许多治世之法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就连如今所食的玉米红薯等物都是他自西洋商人那里抢来的,使北境至此从蛮荒之地转变为富饶之所。
当时北境改种玉米番薯也是他力排众议,立下军令状才得以成功,毕竟当时那些东西无人识得,若一不小心颗粒无收边境势必要起战乱。
安国公顾维新可以说是她最为敬仰之人。
顾昭华见她不说话,便冷幽幽的将方才的话尽数还给她,“你不通神鬼玄妙之事,怎就知我祈雨无用?人可以无知,但不要盲目。”
白幼薇:“……”
生气,想骂人,但她不敢。
顾昭华轻哼一声。
不敢就对了,都给她憋着。
“祭品便由白夫人帮我采办,不必节省,一定要声势浩大。”她取出一张银票交到白夫人手里,吩咐了一句便抬身走人。
“真是无礼!”白幼薇看不上她这娇蛮傲慢的样子,可当视线瞥到银票上的金额时,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千两?”
一个小姑娘随手就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
她家的账册一年也不过千两银子的进项!
白幼薇抿了抿唇。
她对顾昭华改观了,顾昭华不是傲慢无礼,而是有钱又傲慢无礼!
白幼薇懒得管了,反正浪费的也不是白家的银子。
顾昭华能求来雨,她就去给顾昭华提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