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区,城南小区。
陈鑫来到一个老旧小区。
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比他年纪还大。
陈鑫进去后,来到第三排房子,随即找到了任磊老爷子的住处。
三层小楼,一楼是给人调理的门店,二楼是住的地方,三楼则留给在外地工作的儿子一家,逢年过节住住。
陈鑫小时候经常来这边玩,自然是轻车熟路。
“任爷爷,在家吗?”
不多时,屋子里便传出一个声音。
“是小鑫呐,快进来快进来。”
房子大门没关,陈鑫就这么走了进去,田奶奶立刻笑脸相迎,“小鑫,吃了吗,奶奶给你炒两个菜?”
陈鑫笑着摆手,“不用不用,田奶奶,我吃过了。”
田奶奶呵呵笑道,“没事,你肯定没吃饱,再跟你任爷爷喝两杯,我去炒菜。”
不等陈鑫拒绝,田奶奶一头便扎进厨房。
与此同时,任磊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小鑫,坐坐坐,今天陪爷爷喝点。”
陈鑫见二老似乎挺开心的,不禁问道,“任爷爷,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任磊哈哈大笑,“喜事,当然是喜事,小宇他拿到行医资格证了。”
哦?陈鑫笑道,“可以啊,我记得小宇是在津冀医科大学毕业的吧。”
任晓宇,也就是任磊的孙子,他也学医,不过学的是西医。
当初其实任晓宇也想报中医,奈何家里不支持,说中医学了没前途,还是西医更好就业。
也亏得任晓宇听话,不然一入中医深似海啊。
任磊从冰箱柜上拿下来一瓶白酒,美滋滋地拧开瓶盖,“是啊,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几个儿子当年硬是不肯学医,全都要出去打工,把我给气的啊,差点就跟这几个混账玩意断绝父子关系。”
“后来年纪大了,也渐渐理解了年轻人的想法,其实他们也没错,那个时候学什么,都比学医要强。”
“小鑫,别站着了,坐,来,咱爷俩先干一小杯。”
说话间,任磊己经给陈鑫倒了一小杯酒。
陈鑫笑道,“任爷爷,你悠着点,我酒量可不怎么好。”
任磊笑道,“那你就意思意思,别我还没喝过瘾,你就趴这了。”
陈鑫道,“行。”
饭桌上还有一盘花生米,爷俩就着这盘菜,便开始喝酒畅聊。
“说来也奇怪,你爷跟我太像了,儿女这一辈几乎没人愿意学医,可是到了孙儿这一辈,反倒开始对学医有了兴趣。”
“恐怕你爷爷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继承他的医馆,呵呵呵,这可是他做梦都得笑醒的事,可惜了,他没能看到。”
“估计也只能等我抽空了,再下去告诉他。”
陈鑫哭笑不得,“那您再多等几年吧,不着急。”
任磊大笑,“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来,走一个。”
“啧~~舒服!今天要不是小宇的事,你田奶奶都不会让我喝这个酒。”
“小鑫,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陈鑫嚼着花生米,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任磊道,“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证。”
“我们那个时候下乡当赤脚医生,都是没有证的,要一边干农活,一边给人看病,那个时候不讲钱,都是算工分,街坊邻居有什么头疼脑热,胳膊折了,腿脚不利索,都会找我们去看。”
“怎么说呢,虽然是穷了点,可那个时候咱们干的都特别有劲,有时候农活还没忙完,一听说哪家人生病了,撒腿就跑,生怕晚了让人遭罪。”
“同村,还有隔壁好几个村的人,那对我们也是特别尊重。”
“……”
“后来,应该是九九年吧,国家要规范医疗,就搞了医生证,我没你爷有本事,那个证始终都考不上。”
“没有证,你就不能行医,那段时间,听说有十几万像咱们这样的赤脚医生不准看病,还有些被人举报罚款的。”
“我也害怕,那些年就不敢给人看病了,只是偶尔有人寻上门来,才会看在同村人的情面上治一治……”
“这么多年了,我就像个过街老鼠,生怕被人逮着,我知道,孩子们不跟我学医,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学了一身本事,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给人瞧病,既赚不到什么钱,又没地位,你说学它干嘛?”
田奶奶端来两盘小菜,嘟囔道,“跟人家小鑫乱发什么牢骚,也不嫌啰嗦。”
任磊笑道,“高兴,哈哈哈,高兴,来,小鑫,再走一个,啧~~”
陈鑫连忙端起杯子,跟任磊碰杯。
他知道,任磊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年代过来的赤脚医生,的确是很惨。
学西医的还好点,毕竟物理化学这些,多少懂一点,学起来并不怎么困难。
学中医的就栽了,物理化学不懂就算了,英语那是一窍不通,而且很多中医都是家传,要么学的是繁体字,要么根本就不识字,而且治病和考试,完全是两码事。
试卷上的正确答案,在临床上可能反而是错的。
所以,通过考试对他们来说,比登天还难。
或许正是因为被一纸证书困住了自己的本领,才让任磊对于自己孙子拿到行医资格证后,能这般坦然地自嘲。
“任爷爷,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听到这话,任磊咧嘴,“说,什么忙?”
陈鑫笑道,“之前不是请您去教学生嘛,我现在打算办一个推拿按摩的班,请您去常驻教学。”
任磊诧异地看着陈鑫,“常驻教学?”
陈鑫道,“对,您也知道,我那个养生堂人比较多,而且全都是马上要毕业的大学生,他们的本事都很一般,要是他们能系统地跟您学到两三成的本事,那无论是在养生堂,还是去别的地方工作,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再者,我也有点私心,就是希望您能在那帮人里,挑一个或者几个还不错的关门弟子,把您的本事给传承下去,将来他们有出息了,您也不算断了传承。”
传承!?
任磊嘴角一哆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除了没有证之外,传承也是他几十年心心念念的事。
陈鑫一番话,着实打动了他。
但……
任磊自嘲般笑道,“我老了,没有精力再折腾了,能走出这个屋子,每周帮你教一天那些孩子,也就够了,再多的话,会给你添麻烦的。”
“更何况,就我这点水平,哪能像人家学校里的老师一样教人啊,这不误人子弟么?”
曾经的经历,己经让任磊没有了任何的棱角,他害怕露面己深入骨髓。
再加上一辈子不被社会认可,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也有着极大的自卑感。
陈鑫笑道,“任爷爷,纪爷爷可是己经答应我要去当老师了,您当真不去?”
任磊一愣,随即提高了嗓门,“那老小子也配!?”
“哼,当年有个骨头断了的患者,他自己接不好骨,还是找的我接的!!”
陈鑫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纪爷爷这么多年肯定也有进步。”
任磊眯眼,“什么意思?你小子是说我不如他?走,现在就跟我去他家,当面对质!”
陈鑫连忙拉住任磊,“蒜鸟蒜鸟,就当是任爷爷你厉害!”
任磊更气了,“什么叫就当是我厉害?好哇,等着,不就是教学吗,他都能去,那我也能去。”
一旁的田奶奶瞧见任磊气急败坏,又瞥到陈鑫那狡猾地像狐狸一样的眼神,顿时忍俊不禁。
陈鑫目的达成,又跟任磊唠了一会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纪琛老爷子家里。
套路如出一辙,先叙旧,再恳求,最后拿任磊出来跟他一比较,果不其然,老爷子急眼了,当场就答应要去常驻教学。
这年头,不光得会医术,兵书也得学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