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朝阳刺破冰原时,玉珏在龙脉山口映出通天光柱。我望着岩壁上浮动的金色龙纹,忽觉颈间灼痛——玉珏嵌进血肉,与萧景珩后颈的"山河永固"咒印共鸣出龙吟。
"吉时将至。"常王妃捧来玄色祭袍,袖口金线绣着三千沈家军名讳。萧景珩为我系腰带时,指尖擦过玉珏边缘:"这龙脉机关,原是岳丈与家父共同设计..."
山体突然震颤,冰棱如雨坠落。徐副将挥旗布阵,三十万将士以血肉之躯筑墙。明玥捧着星盘跌撞而来:"巽位地动!是琅琊阁的..."
爆炸声吞没未尽之言。林雪儿独眼淌着血,从硝烟中拽出个铁笼——笼中妇人竟是当年沉船的乳母!"好姐姐,这份大礼可还惊喜?"她刀尖挑开妇人面皮,底下赫然是萧景珩生母的脸!
萧景珩的断剑嗡鸣出鞘,却被乳母颈间的银铃所阻。那铃铛纹路与我腕间伤痕一模一样,正是前世刑场镣铐的样式。"珩儿..."妇人嘶哑的呼唤带着蛊毒,"娘疼..."
龙吟陡然凄厉,玉珏迸发的金光中浮现幻象:二十年前,沈家与萧家先祖共绘龙脉图,却在最后一刻因玉珏归属拔剑相向。血色漫过舆图时,我分明看见外祖父将半枚玉珏塞进萧景珩襁褓。
"原来如此。"常王妃的玛瑙护甲捏碎幻象水晶,"这才是同命蛊真正的用意!"
山体裂开深渊,龙脉祭坛缓缓升起。萧景珩突然将我推向阵眼,反身迎上林雪儿的毒刃:"沈家女该承天命,萧某只愿..."他心口咒文如活物缠住林雪儿,"替你荡平这最后一道劫!"
乳母的银铃突然炸裂,藏在其中的蛊王首扑我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明玥掷出星盘,二十八宿金钉将蛊王钉在祭坛凹槽——正是缺失的龙目位置!
地动山摇间,玉珏与龙目合二为一。金光顺着龙纹游走,冰层下浮出九尊青铜鼎,鼎中烈火烧灼着琅琊阁百年罪证。萧景珩浑身是血地倚在首鼎旁,手中攥着半截红绸:"漠北的雪...终究是看到了..."
我跪在龙脉核心,看金光漫过十万将士铁甲。徐副将率众山呼万岁时,怀中人逐渐冰冷的体温却在提醒——玉珏吸走的不仅是龙气,还有萧景珩被同命蛊强留的魂魄。
暮色降临时,常王妃捧来冰棺。我将合卺酒倾入棺中,酒液凝成并蒂莲的形状。明玥忽然指着天际惊叫:"凤凰!"只见霞光中隐约有双影翱翔,羽翼金纹正是萧景珩背上的咒文。
五更鼓响,我在龙首峰立起无字碑。徐副将沉默地埋下三十八坛烈酒,恰是沈家满门的年岁总和。破晓时分,货郎的驼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扔进营帐的是个襁褓——婴儿心口烙印着完整的山河图,腕间银铃刻着"景昭"二字。
漠北的夜风卷着细雪,在琉璃宫灯上结出冰晶。我望着案头堆积的奏折,朱笔悬在"琅琊余孽"西字上方,墨汁滴落晕开血似的红。鎏金手炉突然发烫,玉珏在掌心泛起微光——自龙脉苏醒后,这物件总在子夜躁动不安。
"陛下,药煎好了。"侍女捧着青瓷碗跪在帘外。我望着汤药里沉浮的雪参片,忽然记起萧景珩在炼狱城说的浑话:"这苦汤子,倒比合卺酒更入喉。"
屏风后传来轻响,玄色衣角扫过满地月光。萧景珩倚着蟠龙柱剥松子,苍白的指尖沾着碎壳:"徐老将军递了三次折子,要重修东海战船。"他将松仁堆成小小的沈字,"工部那帮老顽固,倒是学会用'体恤圣躬'当幌子了。"
我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任由他取走朱笔。龙涎香混着药香漫过来,他执笔批注的侧影像极了当年在祠堂对弈的模样:"明日让明玥去工部历练,省得她总往钦天监跑。"
烛火突然摇曳,玉珏迸发的金光中浮现幻象——琅琊阁残部正在漠北冰川集结,为首之人戴着银制眼罩。萧景珩的笔尖重重划过奏折,墨迹穿透纸背:"林雪儿倒是命硬。"
"你的手在抖。"我按住他欲掩藏的右腕,蛊纹在烛光下如毒蛇游走。他垂眸轻笑,呼吸拂过我耳后碎发:"沈将军如今连脉象都要管了?"
更漏声里,我们隔着沙盘推演布防。他的玄铁匕首停在炼狱城旧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当年你在此处..."话音戛然而止,我抬头正撞进他眼底未及收起的痛色。
"报——"羽林卫的急奏撕裂夜色,"漠北急讯,龙首峰出现地裂!"
冰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我望着裂缝中若隐若现的青铜鼎,忽然被萧景珩拽进大氅。他体温隔着衣料传来,挟着淡淡的血腥气:"沈家女君如今连冰甲都不穿了?"
"陛下!"徐副将举着火把追来,跛足在冰面拖出凌乱痕迹。裂缝深处传来孩童哭声,竟是三年前失踪的漠北遗孤!萧景珩突然将我推向卫队,玄色身影如鹰隼般掠向深渊。
"萧景珩!"我挣开侍卫的桎梏,鲛绡裙裾被冰棱割裂。裂缝深处浮动的金光中,他单手抱着孩童,后背抵着缓缓闭合的冰壁:"十年前你跳海捞我,如今扯平了。"
林雪儿的银链自暗处袭来:"好个情深义重!"我挥剑斩断锁链的刹那,玉珏突然灼穿冰层。萧景珩借力跃出深渊,孩童腕间的银铃叮咚作响——竟与明玥那对一模一样。
回程马车颠簸着往昔岁月。萧景珩裹着带血的狐裘昏睡,眉间霜雪融成水珠。我望着他颈间随呼吸起伏的玉珏,忽然记起大婚那夜未饮尽的合卺酒——酒液在冰棺中凝了十年,此刻正在行囊里随颠簸轻响。
"你总这般..."他忽然呓语,冰凉的手指勾住我袖角,"让人放心不下。"车帘外飘来货郎沙哑的调子,唱的竟是"金甲寒,红颜旧,玉门关外春难留"。
五更天诊脉时,太医的银针在烛火下泛青:"萧大人心脉有异,似是...似是同命蛊反噬之兆。"我捏碎药碗,瓷片刺入掌心,血珠滴在萧景珩苍白的唇上,竟被他无意识舔去。
明玥撞开门时带着漠北的寒气,星盘上二十八宿乱作一团:"母皇!钦天监说紫微星旁出现了将星..."她忽然噤声,望着榻边染血的帕子红了眼眶。
晨光漫过窗棂时,萧景珩倚着软枕剥莲子。他腕间红线新换了金丝,缠着我们各一缕发:"沈将军可还记得,当年在祠堂你说..."门外的通报声打断低语,工部侍郎捧着战船模型候在帘外。
我起身欲走,忽被他攥住手腕。温热的莲子塞进掌心,裹着褪色的糖霜:"东海战船要留两艘画舫。"他眼底闪过促狭的光,"总要有人带小陛下看雪。"
奏折从指尖滑落,砸碎了满地光影。屏风后的沙盘上,东海与漠北被朱砂连成心形。窗外又飘起细雪,落在十年前未写完的婚书上,晕开了"白首"二字。
漠北的风裹着冰碴撞在琉璃窗上,我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指尖无意识玉珏的纹路。萧景珩的咳声自屏风后传来,混着药炉沸腾的咕嘟声,在寂静的深宫里格外刺耳。
"陛下,子时三刻了。"女官捧着安神香欲言又止。我摆摆手,看香灰在鎏金炉里积成小山——这是萧景珩从江南捎来的苏合香,他说过要同我赏遍二十西桥明月。
屏风突然被剑风掀起,玄色衣袖卷着寒光掠过案头。萧景珩的断剑抵住刺客咽喉时,我嗅到他衣襟间淡淡的血腥气:"琅琊阁的探子,如今连朱雀纹身都不遮了?"
刺客右臂的朱雀展翅欲飞,与当年沉船案卷宗上的印记如出一辙。我捏碎茶盏,瓷片划开刺客衣襟,露出心口莲花烙印——正是林雪儿豢养的死士标记。
"东南巽位..."萧景珩突然闷哼,剑尖在青砖上划出歪斜的轨迹。我扶住他下滑的身形,掌心触及的后背滚烫如火,同命蛊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金红。
太医署的铜盆盛满血水,明玥攥着星盘冲进来:"母皇!紫微星旁将星大炽..."她忽地噤声,望着萧景珩心口浮现的龙纹倒吸冷气——那纹路竟与玉珏上的分毫不差。
五更鼓响时,萧景珩在剧痛中苏醒。他苍白的指尖点在我腕间伤痕:"那年龟岛...你这里被海蛇咬过..."虚弱的笑意浸着苦意,"如今倒成了同命蛊的引子。"
我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将温着的合卺酒递至唇边。酒液在冰棺里存了十年,此刻泛起琥珀色的涟漪:"当年你说要带我看雪..."琉璃盏映出我们交叠的眉眼,"漠北的雪看够了,该去江南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琅琊阁的战书钉在九龙壁上。林雪儿的银链缠着支金步摇——正是母亲大婚时戴的凤头钗。萧景珩抚过钗尾裂痕:"这是岳母当年...为护我中的毒镖..."
记忆如潮水漫过。建安二十三年的喜堂,母亲将凤钗别在我发间,转身挡下射向萧景珩的毒箭。血色漫过鸳鸯帐时,她攥着我的手说:"沈家欠萧家的...该还了..."
"备船。"我扯断银链,金步摇在掌心碎成齑粉,"去琅琊阁老巢。"
东海的风浪比记忆里更凶险。萧景珩立在船头调试星盘,玄色披风猎猎作响。我望着他后颈时隐时现的龙纹,忽然记起幼时外祖父说的典故——真龙天子降世时,会有金鳞覆体。
"沈将军再看下去..."他未回头,指尖点在星宿图上,"末将要以为你心悦于我了。"
惊雷般的炮响炸碎旖旎。林雪儿的黑帆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三十六尊青铜兽首。萧景珩突然揽我入怀,断剑斩断射来的火箭:"十年前你在这里说过..."
"要你活着。"我接过后半句,暴雨梨花针穿透兽首眼瞳。藏在其中的蛊虫遇水膨胀,将黑帆船撕成碎片。林雪儿的尖笑混着海风:"好姐姐,且看这份大礼!"
巨浪中浮起铁笼,笼中老妇人的银铃声响彻云霄。萧景珩浑身剧震——那是他寻觅十年的生母!蛊纹在他颈间疯狂游走,玉珏突然脱手飞向铁笼,在月光下拼出完整的山河图。
"珩儿..."老妇人指尖穿过铁栏,腕间银铃刻着沈家暗纹。萧景珩的断剑劈开铁锁的瞬间,我瞥见她袖中寒光:"小心!"
鲛绡软甲挡住毒刃,却在心口位置裂开细缝。萧景珩徒手攥住刀刃,血珠滴在玉珏上,唤醒沉睡的龙脉。海面突然升起九道水柱,将琅琊阁战船绞成碎片。
"娘亲...为什么..."萧景珩跪在血泊中,老妇人颈间的莲花烙印正渗着黑血。她抚上他眉间金鳞:"萧家...从来都是琅琊阁的..."
海风卷走未尽之语。我望着渐沉的夕阳,忽然懂得母亲临终那抹笑——她用性命换的,从来不是沈家的清白,而是让宿命之轮偏离既定的轨迹。
明玥的船队出现在暮色中,她手中的星盘引着龙脉金光:"母皇!儿臣找到解法了!"二十八宿金钉穿透玉珏,将山河图烙在萧景珩心口。他呕出大口黑血,蛊纹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
"沈明昭..."他倚在桅杆上轻笑,苍白的脸映着晚霞,"你这以命换命的毛病..."咳声被我的唇堵住,咸涩的血气在齿间漫开。十年前未饮尽的合卺酒,此刻正在东海月下泛起涟漪。
货郎的船歌顺风飘来:"金鳞碎,玉珏合,千秋岁里红绳结..."萧景珩的竹笛应和着旋律,惊起盘旋的海鸥。我望着他腕间新系的红绳,忽然记起祠堂里那对未燃尽的喜烛——原来月老早将红线,系在了龟岛初见时的刀光剑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