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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过青石阶，药杵捣碎的艾草香混着血腥气。苏云落握紧柳叶刀，刀刃悬在少年溃烂的膝头三寸处，忽被门外马蹄声惊得一顿。
"苏大夫好刀法。"锦衣男子斜倚门框，腰间鎏金鱼袋坠着太医署令牌，"只是这脓疮该用火针，柳叶刀怕是取不尽腐肉。"
萧景珩的玉骨扇横在来人喉间："顾院判的狗鼻子倒灵，太医院如今连乡野医庐都管？"
"下官奉旨查办药祸。"顾慎抖开公文，朱砂的批红刺痛人眼，"昨儿个城南有三十八口暴毙，皆饮过苏家药铺的柴胡汤..."
苏云落突然将药渣泼在公文上："顾大人闻闻，这可是柴胡？"
酸腐气漫开，顾慎掩鼻后退三步："这是..."
"是王爷猎的野狸胃囊。"她碾碎药渣中的碎骨，"真正的柴胡..."刀尖忽转，挑开檐下药篓，"早被令郎换成了断肠草。"
西弟抱着染血的药锄瑟缩墙角："那日顾公子说...说能帮我赎云翊..."
萧景珩忽然轻笑："好个父慈子孝。"玉骨扇挑开顾慎后领，颈后红痣与药铺掌柜如出一辙，"连这朱砂记都生得般配。"
暴雨骤至，苏云落甩出银针钉住欲逃的医官："劳驾王爷搭把手。"金线缠上男子腕脉，"我要取他膻中血验毒。"
"王妃客气。"萧景珩反剪犯人双臂，"可需宽了这身官袍？"
"不必。"刀刃划开中衣，苏云落忽然蹙眉，"心脉处这疤..."
"崇德七年治疫时落的。"顾慎突然挣扎，"苏姑娘当真认不出故人？"
惊雷劈开雨幕，记忆如潮翻涌。十岁那年的暴雨夜，浑身脓疮的医官跪在苏府阶前，父亲握着她的手腕下针："落儿看仔细，这腐疮需剜至见骨..."
"顾师兄？"药杵当啷坠地。
城南义庄
尸首青白的指尖蜷如鹰爪，苏云落划开胃囊："杏仁味的腐液..."刀刃挑起未消化的药丸，"和太医院赐的避瘟丹别无二致。"
萧景珩用玉珏托着药丸："顾家药行专供宫廷..."他突然闷咳，指缝渗出暗红，"王妃不妨也诊诊为夫？"
"王爷这咳血之症..."金针刺入少商穴，"装了三日，该换个新方了。"
"不及王妃心狠。"他忽然擒住她手腕，"明知我饮了毒酒，还拿金翎针试脉。"
五妹的惊呼声此时从门外炸响："阿姐！西哥撬开了顾家的库房..."小丫头举着染血账册，"里头全是咱们被劫的当归！"
苏云落碾碎账页边角的药粉："雄黄混朱砂..."她突然扯过西弟，"你在库房可碰过水缸？"
少年颤巍巍点头，萧景珩己掀开他后领——颈间红斑如蛛网密布："好个'浮屠引'..."玉骨扇劈开药箱，"取三钱白矾、七分地龙！"
"要活地龙。"苏云落扯断腰间髓囊，"淋过雨的药性更烈。"
西弟的惨叫声中，黑血自耳鼻涌出。顾慎突然狞笑："此刻收手，苏姑娘还能留令弟全尸..."
萧景珩忽然捏碎药丸："拿疫病遮掩五石散..."他蘸着药粉在尸身描出经络图，"顾院判这手笔，倒比往生殿高明。"
子夜祠堂里牌位后的暗格渗出腥甜味，苏云落挑开鎏金匣："三年前失窃的《肘后急方》..."她忽然顿住，扉页夹着云翊的襁褓布。
萧景珩烘烤书页，隐字浮现："七月初七，取双生女天葵入药..."他忽然咳嗽着倚住供桌，"令尊的医道，倒比巫祝狠绝。"
"所以云翊每月信期..."苏云落劈碎药炉，"都在替我承痛？"
五妹突然指着梁间："阿姐看！有字..."
血迹斑驳的横梁上，歪斜刻着"阿姐快逃"。萧景珩刻痕："崇德七年春，云翊在此跪了三天三夜..."他指尖沾满陈年血渍，"求苏太医放过你。"
惊雷劈开夜幕，苏云落突然拽过西弟："那夜你听见什么？"
少年抖如筛糠："爹...爹说要用你的心..."
"养凤凰蛊。"萧景珩扯开衣襟，心口疤痕突突跳动，"当年剖的是我..."他握住苏云落执刀的手，"现在换你选。"
地底传来顾慎的狂笑："苏姑娘不妨猜猜..."墙壁渗出靛蓝毒液，"令妹的孩儿喂了几日蛊虫？"
破晓医庐
焦木间斜插着云翊的银铃，苏云落徒手刨开瓦砾："当归..."她染血的指尖捏住半焦的根须，"还剩三株。"
萧景珩挑起残匾："青囊二字..."他忽然咳出血沫，"倒是比顾家人经烧。"
五妹抱着残破的《金匮要略》抽噎着："阿姐誊的脉案全没了..."
"在呢。"萧景珩自怀中取出染血的绢帕，"那夜你枕着它说梦话..."帕上墨迹斑驳，依稀可见"景珩"二字。
苏云落劈手夺帕浸入药汤："王爷这顺手牵羊的毛病..."帕上浮现暗红经络图，"倒比医术精进。"
王妃心是真狠。"他忽然揽住她腰肢，"连自己的脉案都淬毒..."
西弟的惊呼打断旖旎："阿姐！地窖里...里有人！"
残柜后蜷着浑身溃烂的老妇，枯手攥着半枚玉珏："小姐...夫人在往生殿..."她咽气前塞来染血的襁褓，"小公子...被喂了凤凰引..."
晨曦刺破浓雾，苏云落忽然轻笑："顾师兄可知..."她将襁褓按在顾慎胸口，"当年你心脉处的腐疮..."刀刃剜入旧疤，"我故意留了三厘毒根？"
惨叫声中，萧景珩为她系上染血的披风："王妃这局..."他指尖拂过她眉间血渍，"布了整整十年。"
"错了。"苏云落将玉珏按进他掌心，"从你饮下那盏毒酒..."她突然咬破他下唇，"这局才刚开始。"
檐角铜铃轻响，恍若初见那日。药香混着血腥，在朝霞中蒸腾成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