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檐角的铜铃轻响,苏云落握着药秤的手顿了顿。萧景珩倚在紫竹榻上翻阅脉案,月白中衣微敞,胸前新愈的箭伤结着淡粉的痂。
"陈皮三钱。"她将青瓷药罐推过去,"劳烦王爷研磨。"
萧景珩玉骨扇尖挑起陈皮:"王妃使唤人的功夫..."扇面忽转,药材化作细粉落入药臼,"倒比太医院的御医更娴熟。"
廊下传来五妹的嬉闹,小丫头抱着一篓鲜藕撞开门:"阿姐!西哥在塘里摸的..."藕节上的塘泥溅上萧景珩的袍角。
苏云落并指点向少年足三里穴:"去把《金匮要略》抄三遍。"转头瞥见萧景珩衣摆的泥点,"王爷若嫌脏..."
"甚好。"他广袖轻振,泥点化作墨梅纹,"正缺幅塘趣图。"
西弟探头欲言,被萧景珩掷出的桃核击中额角:"东南巷第三户的朱砂..."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哭喊声。
苏云落金针己扣在指间:"劳烦王爷看火。"疾步出门时,萧景珩的玉骨扇勾住她药囊绦带:"风寒初愈..."温热掌心贴上她后颈,"系紧风领。"
产妇的哀嚎撕破晨雾。苏云落掀开染血的门帘,床榻上女子面色青白,身下褥子浸透血水。稳婆捧着团紫黑血块发抖:"苏...苏大夫,这胎怕是..."
"取三钱三七粉,七分艾绒。"苏云落并指按向产妇合谷穴,"再烧三斤陈醋。"指尖金针刺入三阴交,血涌之势稍缓。
萧景珩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北街回春堂封了门。"他倚着窗棂抛入药包,"说是掌柜昨夜突发急症。"
苏云落碾碎药包中的血竭:"劳烦王爷盯着醋锅。"突然拽过萧景珩的手按向产妇尺脉,"可摸到滑脉?"
萧景珩指尖微颤:"如珠走盘..."他忽然翻掌覆住苏云落的手背,"尺部涩滞,当用龟甲胶?"
"要活络,非阿胶不可。"苏云落引着他的手寻到石门穴,"劳宫穴施针可助产力..."
产妇突然抽搐,污血喷溅在萧景珩袖口。苏云落并指点向人中穴:"取我的犀角刮刀!"转头见萧景珩己割开中衣下摆,"你..."
"止血带。"他麻利扎紧产妇上臂,"当年在北境..."玉骨扇尖挑开沾血的被褥,"见过比这凶险的。"
五更鼓响时,婴啼破晓。苏云落将襁褓放入萧景珩臂弯:"托着颈项。"见他僵着身子如临大敌,唇角不自觉扬起。
"比玉玺沉。"萧景珩指尖轻触婴儿皱红的脸颊,"取个名字?"
"半夏。"苏云落净着手,"今晨采的药。"
萧景珩忽将婴孩递还:"当归更妥。"他自袖中取出鎏金盒,"晨起在药柜寻见的..."盒中躺着支犀角雕的婴戏簪,"你及笄那年刻的。"
苏云落簪尖挑开襁褓:"怎会在..."
"三年前替你收拾药囊。"他指尖抚过簪尾刻痕,"见它卡在《千金方》夹页。"窗外晨光漫过簪头小儿的笑靥,与怀中婴孩如出一辙。
巷口忽起骚动,西弟踹门而入:"阿姐!回春堂掌柜死透了..."少年抖开染血的布包,"心口插着咱们苏家的金针!"
苏云落拈起金针浸入药汤:"淬过孔雀胆。"针尾浮出鎏金"落"字,"三年前被劫的那批..."
"不是劫。"萧景珩玉骨扇挑开掌柜衣襟,胸口青斑如蛛网,"是试药。"他自尸身怀中摸出药方,朱砂写就的"髓火方"缺了最后一味。
苏云落突然夺过药方按在烛火上:"王爷查苏家三年..."她看着火舌吞没"三厘脊髓"的字样,"就为这张催命符?"
"为这个。"萧景珩震碎茶盏,瓷片拼出半枚苏氏印鉴,"你父亲临终前..."他自怀中取出另半枚印鉴,"托我护住真正的髓火方。"
药庐忽飘苦香,五妹举着药吊子探头:"阿姐!当归炖鸡..."话音戛然而止,吊子里浮着支鎏金药杵。
苏云落并指点向萧景珩笑穴:"王爷偷药杵炖汤的本事..."忽然被他擒住手腕,药杵尖挑开她衣襟系带,"倒比太医院正更..."
"阿姐!"西弟的惊呼被萧景珩广袖卷出的劲风扇出门外。苏云落金针出手的刹那,药杵己抵住她心口旧疤:"这道伤..."
"是你欠我的。"她突然咬破他指尖按向印鉴,"三年前你在此处..."血珠融开印泥,完整药方浮现在墙上的《经络图》间。
萧景珩忽轻笑出声:"王妃这局..."他揽住她腰肢压下药杵,"我认输。"
婴啼再起时,苏云落望着他袖口未净的血渍:"当归三钱..."
"加二两青梅。"萧景珩将半夏放入她臂弯,"止吐。"
晨光漫过相贴的掌心,药吊子在炉上咕嘟作响。檐角铜铃忽被风吹响,恍若那年破庙雨夜,他攥着半枚印鉴说:"爱妃,我们是不是前世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