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荡过朱雀大街,苏家老宅的残垣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萧景珩用剑鞘拨开蛛网密布的门环,铜绿斑驳处露出半枚赤羽营的印鉴。
"这锁眼该用海棠簪。"苏云落褪下腕间的玉镯,簪尾精准插入机关。石门轰隆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冰砂气息扑面而来。
萧景珩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地上有牵机丝。"剑光划过黑暗,银丝断裂处腾起靛蓝烟雾。苏云落将解药含片递到他唇边:"王爷的夜视功夫,倒比三年前精进了不少。"
"那也比不上王妃的机关术呀。"他剑尖挑起残破的账册,"崇德七年腊月初八,苏院判批了三百石冰砂给赤羽营。"泛黄的纸页上朱砂勾画处,"这字迹像是被人描摹过。"
密室的深处传来流水声。苏云落指尖抚过石壁青苔:"父亲生前最喜在此处观星。"她忽然按住某块凸起的玄武岩,暗格弹开的瞬间,数十封火漆完好的密信散落。
萧景珩用帕子裹着拆开最上层的信封:"皇姐倒是费心,连南疆巫祝的咒文都誊写得这般工整。"突然将信纸凑近烛火,墨迹遇热显出暗红纹路,"看这朱砂走势,分明是北境的军用舆图。"
"王爷你再看看这个。"苏云落展开箱底的金丝嫁衣,袖口赤羽纹与萧景珩旧甲上的伤痕重合,"阿姐及笄那年,母亲说要绣九百九十九片金羽。"
忽然箭矢破空声至。萧景珩揽着她滚向石柱的后方,三支狼牙箭钉入嫁衣木箱。墨影的刀光追着黑衣人掠过水潭,打斗声惊动了梁上栖息的鸽子。
"是陈尚书府上的死士。"苏云落挑起箭尾缠绕的银丝,"这种冰蚕丝产自南诏,专破金钟罩的。"她忽然用金簪刺入墙面裂缝,齿轮转动声里,密室突然开始沉降。
萧景珩的剑卡住机关枢纽:"王妃这是要活埋亲夫?"水雾弥漫间,他后背紧贴她前胸,体温透过潮湿衣料传来,"当年苏姑娘在骊阳关地宫,也是这般的果决。"
"王爷若是松手,我们便能见到真正的观星台。"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石壁凤纹上。轰隆巨响中,密室坠入地下暗河,水帘后竟藏着完整的一间书房。
泛着荧光的夜明珠嵌满了穹顶,苏云落抚过积灰的书案:"这是父亲研究医典之处。"她推开窗棂模型,暗格里躺着半枚染血的虎符,"赤羽营调兵需双符合一,另一枚在哪?..."
"在本王这里。"萧景珩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疤痕上烙着虎符纹路,"崇德七年冬猎夜,苏院判将这半枚虎符烙在我身上时说过,若苏家蒙冤,便以血肉为证。"
水声忽然湍急。苏云落按住他执剑的手:"有人启动了水闸机关。"她将虎符按进墙上的凹槽,整面书柜突然翻转,露出密道里凌乱的脚印,"三日前这里有人来过。"
萧景珩剑尖挑起一片金线织锦:"这是宫中御用的云锦,绣着长公主府的朱雀纹。"他忽然用剑鞘击打左侧石砖,暗门后滚出个玄铁匣,"王妃可认得这个?"
苏云落瞳孔骤缩。匣中赤羽营名册上,她父亲的名字被朱砂重重圈画,批注写着"玄武门"三字。最底下压着封血书,字迹因年久模糊,唯末尾落款清晰可辨——"昭元皇后"。
"先帝发妻的印鉴。"萧景珩指尖擦过血渍,"看来赤羽营案牵扯的不止是兵权。"
墨影的惊呼自密道传来:"王爷!水里有毒!"
暗河突然翻涌黑潮,数十条碧鳞蛇顺流而下。苏云落将药粉撒入水中,蛇群顿时僵首:"是南疆的化骨蛇,触血即融。"她忽然扯开萧景珩的衣领,"方才可沾到水渍?"
"王妃若是担心..."他话音未落,苏云落己用银刀剜去他肩头染毒的皮肉。鲜血溅在血书上,竟显出隐藏的舆图。
"北境十三州的布防图。"萧景珩按住伤口,"难怪皇姐这些年频频插手军务。"他突然用染血的手握住她,"若我说崇德七年救你阿姐的人..."
"是昭元皇后旧部。"苏云落打断他,将染血的帕子按在他掌心,"父亲书信提过,皇后薨逝前曾暗中保护赤羽营将领家眷。"她忽然指向舆图某处,"王爷看这里,骊阳关的标记与长公主印鉴重叠。"
水声忽然轰鸣,暗河水位急速上涨。萧景珩劈开头顶木板,天光倾泻时,苏云落腕间玉镯突然炸裂。碎玉中滚出一粒蜡丸,遇水化开显出"诛逆"二字。
"当真是环环相扣啊。"萧景珩冷笑着斩断铁索,"王妃可愿与我同赴这场鸿门宴?"
"妾身有的选吗?"苏云落将虎符抛给他,"十年前王爷烙下这印记时,不早就把苏家绑在玄甲军战车上了?"
晨光穿透云层时,墨影押着中毒的死士跪在院中。萧景珩挑起死士下颌:"回去告诉你主子,三日后辰时,本王在玄武门恭候大驾。"剑锋划过他耳后,"顺便把这刺青补全了,朱雀纹少画了尾羽。"
苏云落正在包扎他肩头伤口,闻言忽然收紧绷带:"王爷是要用自己做饵?"
"用饵钓鱼多无趣。"他忽然扣住她手腕,"不如掀了这池塘,看看底下埋着什么。"染血的虎符按进她掌心,"比如苏院判真正想守护的东西。"
急促的马蹄声自街角传来。赵公公捧着鎏金食盒颤巍巍下轿:"太后赐百年山参给王妃补身子..."
萧景珩突然斩落食盒锁扣,滚落的根本不是药材,而是整套赤羽营甲胄。护心镜上深深嵌着半支断箭,箭尾刻着萧景珩的表字。
"这是本王及冠那年所中冷箭。"他拔出断箭掷向石柱,"皇祖母连这个都找出来了,当真是疼孙儿。"
苏云落轻触甲胄内侧的暗袋,摸出块褪色绢帕。展开竟是崇德七年的婚书,男方姓名被血污遮掩,唯女方赫然写着她的闺名。
"十年前烙虎符那夜,苏院判说待赤羽营沉冤得雪,便允我三书六礼。"萧景珩突然将断箭抵在自己心口,"今日这箭若再偏半寸,王妃可愿在婚书上添个名字?"
朝阳刺破晨雾,阿宁策马冲入院落:"主子!边关八百里加急!北戎大军压境!"
萧景珩突然大笑:"来得正好。"他将虎符掷给墨影,"点齐玄甲军,今夜子时开拔。"转头望向苏云落时眸光如刃,"王妃的嫁衣,该用战旗来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