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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十八分，县政府第三会议室的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高处长修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他的目光越过王大拿皱巴巴的衣领，首接落在赵小芳身上。
"赵副县长，产业集聚是大势所趋。"高处长推了推金丝眼镜，PPT上显示出工业园区规划图，"铁岭屯的酸菜厂完全可以升级为现代化食品加工中心。"
王大拿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高处长，咱们厂的工人都是本村村民，搬去县城他们咋上班？"
"可以安排通勤班车。"高处长微笑，"或者招聘新员工。"
会议室角落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李有才的假发掉在了地上——他是被赵小芳临时拉来充数的村民代表。高处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其实我们村正在研发新产品。"赵小芳翻开文件夹，"这是陈明博士的乳酸菌培育报告..."
高处长扫了一眼就合上文件："省里的专项资金必须用在刀刃上。"他转向赵小芳，"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王大拿的脖子瞬间涨红。赵小芳在桌下踩住他的脚："高处长，不如先去食堂边吃边谈？我们准备了特色的酸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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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食堂今天格外热闹。李有才端着餐盘在取餐区转悠，秃脑门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他特意换上了那身相亲用的西装，可惜前襟沾了一大块酱汁。
"高处长尝尝这个。"赵小芳指着中间的酸菜鱼，"用的是我们村自产的草鱼。"
高处长夹了一筷子，突然被辣得咳嗽起来。王大拿赶紧递上纸巾，嘴角忍不住上扬："咱们村的酸菜就是这个味儿，够劲！"
"我在首尔留学时..."高处长刚开口，食堂大门"砰"地被撞开。
周大勇扛着一个麻袋冲进来："赵副县长！你要的样品我送来了！"麻袋口散开，滚出几个沾着泥土的酸菜坛子。
高处长看着滚到脚边的坛子，皮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赵小芳强作镇定："这是我们传统工艺的发酵容器..."
"太原始了。"高处长摇头，"工业园区有标准化不锈钢发酵罐。"
王大拿突然站起来："高处长，您知道为啥铁岭屯的酸菜特别香吗？"他拍开一坛老酸菜，"就因为这土坛子！就跟茅台酒必须用赤水河的水一个道理！"
酸菜汁溅到了高处长的西装裤上。他的表情又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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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考察临时改到了铁岭屯。高处长站在酸菜厂的老发酵间里，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墙上的霉斑。陈明正在演示新研发的控温系统。
"这套系统可以精准到0.5度。"陈明推推眼镜，"成本只有进口设备的十分之一。"
高处长不置可否，转头问赵小芳："赵副县长是农业大学毕业的？我在农大有个师兄..."
王大拿突然挤到两人中间："高处长！来看看我们的星级厕所！"他不由分说拉着高处长往外走，"李秃子为了这个厕所，头发都掉光了！"
李有才正在刷厕所，见状立刻挺首腰板。高处长的皮鞋在门口犹豫了三秒，最终没敢踏进去。
"其实我们村还有个特色。"赵小芳突然说，"高处长要不要去看看试验田？"
试验田里的白菜长得正旺。林小雨蹲在地头采集数据，见众人来了连忙起身。高处长的目光在她和陈明之间转了转："你们是..."
"我对象。"陈明突然搂住林小雨的肩膀，"我们一起研发的耐寒品种。"
高处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大拿趁机凑到赵小芳耳边："看见没？高眼镜对小雨有意思！"
赵小芳掐他胳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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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考察组在村委会开总结会。高处长打开笔记本电脑："综合考量，我建议..."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十几个村民涌了进来，打头的是王寡妇："领导！听说你要把厂子搬走？"
"我们不同意！"周大勇举着铁锹喊，"没了酸菜厂，我媳妇上哪上班去？"
赵金凤站在人群前排，眼睛红红的。李有才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边，偷偷递了一张纸巾。
高处长被这场面震住了："大家冷静，这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啥发展？"王寡妇叉着腰，"我男人走之前就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会议室乱成一团。高处长的金丝眼镜被挤歪了，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塌了一角。赵小芳想维持秩序，却被王大拿拉到了身后。
"乡亲们！"王大拿跳上椅子，"高处长是来帮咱们的！他刚才跟我说，要给咱村追加200万技改资金！"
高处长张大了嘴。赵小芳赶紧接话："对！而且厂子还在咱村，只是升级设备！"
村民们将信将疑地安静下来。高处长扶正眼镜，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周大勇，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王寡妇，最终叹了口气："...原则上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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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考察组的车终于开走了。王大拿和赵小芳并肩站在村口，远处传来庆祝的鞭炮声。
"你胆子不小啊。"赵小芳斜眼看他，"擅自替高处长做决定。"
王大拿挠头："那不是情况紧急嘛。"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看高眼镜看你的眼神不对，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赵小芳忍不住笑了："醋坛子。"她从包里拿出文件，"不过你做得对，这是高处长的修改方案，厂子不搬了。"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渐渐靠近。远处传来周大勇的怒吼和李有才的讨饶，还有王寡妇劝架的声音，交织成铁岭屯特有的夜曲。
而在回省城的车上，高处长正对着手机发愁。屏幕上，厅长发来的消息赫然写着："听说铁岭屯的村民很热情？下周厅里开会，请他们来做经验交流！"
夜风拂过田野，带着泥土和酸菜的芬芳。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个倔强的小村庄又将开始新的故事。就像那些深埋地下的酸菜坛子，看似粗陋，却酝酿着最地道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