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西年七月廿三,终南山紫霄观。
狄仁杰踩着焦黑的石阶向上攀行,道袍下摆沾满混着灰烬的雨水。三日前那道劈碎炼丹炉的惊雷犹在耳畔,此刻山间弥漫的硫磺气息却让他想起西域战场上的猛火油。
"死者都在三清殿。"沙陀忠举着琉璃灯在前引路,火苗将残破的壁画映得鬼影幢幢,"但蹊跷的是..."他突然顿住,灯影晃动间,殿门处赫然显现出个烧焦的人形轮廓。
尉迟真金横刀挑开半悬的门板,铁器相击声惊起殿内栖息的乌鸦。腐臭味扑面而来,狄仁杰瞳孔微缩——七具道袍焦尸以北斗方位排列,中央铜鼎内插着半融的青铜戟,戟尖挑着块刻满突厥符文的龟甲。
"这是第三处。"沙陀忠用银镊夹起鼎中灰烬,"和前两座道观相同,火是从尸体内部烧起来的。"他掀开焦尸衣襟,露出碳化的胸腔,"但这次多了这个。"
狄仁杰俯身细看,尸身心脏位置嵌着枚琉璃珠,内里封存着蠕动的蓝色火焰。当他用蜃鳞贴近观察时,珠子突然爆裂,蓝火顺着鳞片纹路蔓延成突厥文字:"腾格里之怒,焚尽伪周。"
"装神弄鬼!"尉迟真金挥刀斩断火流,却见火星在空中凝成狼头形状。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鼎中龟甲腾起青烟,浮现出武则天祭天时的画面。
沙陀忠突然拽住狄仁杰衣袖:"大人看屋顶!"残破的藻井缝隙间,十二面铜镜组成莲花阵,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星象图。最中央的铜镜裂纹蜿蜒如蛇,镜面残留着靛蓝色指痕。
狄仁杰解下腰间玉佩抛向镜阵,玉光流转间,裂纹竟拼出个"辰"字。他猛然想起洛水案中鬼面人袖口的血藤腕甲,那上面也烙着同样的突厥时辰符。
"尉迟,带人去查..."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吾卫的惊呼。众人奔出时,见山崖对面未遭雷击的玉皇阁突然自燃,火光中隐约可见人影舞剑。狄仁杰夺过千里镜,却见那"人影"竟是纸扎的天兵,关节处缠着带火星的银丝。
暴雨倾盆而下,火势反愈烈。沙陀忠突然指着自己滴水的衣袖:"这雨有问题!"狄仁杰蘸取雨水品尝,舌尖立即感到麻痹——雨中掺着西域火龙油,遇热即燃。
"看那里!"尉迟真金劈开燃烧的梁柱。墙壁夹层里蜷缩着具新鲜女尸,手中紧握半卷《乙巳占》,书页间夹着片带牙印的靛蓝鳞甲。狄仁杰翻开被血浸透的扉页,批注字迹令他呼吸一滞——竟是二十年前袁天罡的手书。
惊雷再起时,女尸突然睁眼,口中喷出靛色火焰。尉迟真金横刀格挡,却见火焰绕过刀刃首扑狄仁杰手中的《乙巳占》。沙陀忠甩出药粉灭火,焦糊味中混进丝檀香——正是祭天案中靛衣刺客身上的气味。
"这不是天灾。"狄仁杰擦去脸上血污,琉璃珠残片在掌心映出妖异蓝光,"有人在用星象之术制造人祸。"他忽然扯断玉佩丝绦,玉坠落地指向西南——那里是太宗皇帝为镇突厥龙气所建的锁龙台。
暴雨中传来狼嚎般的号角声,山脚下亮起连绵火把。尉迟真金眯起眼睛:"是突厥商队的驼铃。"狄仁杰却盯着手中鳞甲,边缘处细微的鱼尾纹让他想起渤海国进贡的鎏金错银甲。
三更时分,狄仁杰独坐残殿。案头摆着焦尸心脏取出的琉璃珠、带血《乙巳占》以及靛蓝鳞甲。当他把这三样东西按三才方位摆放时,月光突然穿透云层,在龟甲上投射出锁龙台的虚影。虚影中十二尊镇兽石像的眼眶里,同时亮起幽蓝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