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离去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转角,议事厅外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陈宇军师撩起月白色长袍下摆疾步而入,身后跟着李佑等五位将军,众人面色凝重,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未收起的军令文书。
陈宇军师率先打破沉默,手中羽扇轻敲桌案:“这分明是栽赃陷害!若任由他们颠倒黑白,将军一世英名尽毁。”
“与他们废话作甚!”李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中的茶水溅出,“我带三万大军杀往上谷郡,看谁敢动将军!”
杨宏按住李佑肩膀,眉头紧皱:“冲动不得!咱们带兵去,反而落人口实。
依我看,得去上谷郡郡守府递状子,把咱们的账册、文书全呈上去,看他们还如何抵赖!”
杜沣抚着胡须沉吟道:“只是郡守与赵猛向来交好,这状子怕是石沉大海。
不如联络其他郡县的将领,联名上书,壮大声势。”
“好主意!”吴轩眼睛一亮。
赵武性子急,己然起身:“还等什么,我这就去备马,连夜出发!”
陈宇抬手示意众人稍安,目光望向张远:“主公意下如何?此番前去,怕是凶险重重。”
张远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心中暖意翻涌,沉声道:“诸位情义,张某铭记于心。
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莫要因我陷诸位于险地。”
“主公说的这是什么话!”赵武涨红着脸,“您为我们、为百姓出生入死,如今蒙冤,我们若坐视不理,还算什么汉子!”
话音刚落,厅内众人摩拳擦掌之际,张远却猛地抬手,掌心下压示意安静。
他缓步走到众人中间,目光扫过每张义愤填膺的面孔,沉声道:“都把性子收一收!此刻去上谷郡,正中他们下怀。”
“主公!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李佑急得额角青筋暴起,“您的清白、两县兵权,总不能拱手让人!”
张远从案上抽出那份军令,重重拍在桌上:“你们看这文书里的措辞,‘不冤枉一个好人’,分明留有后手。
若我们贸然去闹,反倒成了心虚。”
他踱步到地图前,指尖划过辽东防线,“李威夺了兵权,必然要有所动作。
他背后的人急着扳倒我,定会露出马脚。”
陈宇若有所思地抚须:“将军是想引蛇出洞?可万一他们暗中勾结辽东......”
“所以更不能轻举妄动。”
张远转身,目光如炬,“我交出兵权,不过是缓兵之计。
李威若真有谋逆之心,粮草、军械、城防布防,哪一处不需要他亲自插手?”他冷笑一声,“只要他敢伸手,咱们就有把柄。”
杨宏攥紧拳头:“可就怕这期间他对将军不利!”
“他不敢。”
张远神色从容,“没查清楚‘罪状’就动我,赵猛没法交代。
这段时间,你们按兵不动,照常操练士卒、巡查城防。”
他突然压低声音,“暗中盯着李威的亲信,尤其是负责粮草调度的人。”
赵武闷哼一声:“憋屈!眼睁睁看着那厮耀武扬威......”
“一时的隐忍,是为了来日的雷霆一击。”
张远走到赵武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守护两县百姓,不是争一时意气。
等他们露出破绽,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众人对视一眼,终于慢慢收起剑拔弩张的气势。
陈宇躬身一礼:“主公深谋远虑,我等明白了。
就按您说的,且看李威还能蹦跶几日!”
李威怀揣兵符踏入大营时,夕阳正将旗杆上的玄色战旗染成暗红。
他刻意放缓脚步,镶金皂靴重重踏过青石板,身后跟着八个挎刀亲卫,将围观的士卒目光都压得低垂。
“都给我听好了!”李威猛地跃上点将台,青铜兵符拍在虎皮交椅扶手上,发出闷响,“从今日起,潘县、下洛两县军务归本监军统管!张远贪赃枉法,私吞军饷,己被郡守府下令彻查!”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前排的百夫长握紧腰间刀柄,喉结滚动着却不敢作声;后排新兵交头接耳,议论声像春藤般在人群里蔓延。
“张将军怎么可能贪墨?上个月还自掏腰包给伤兵买药......”“小声点!李监军带来的人盯着呢!”
“肃静!”李威抽出半幅明黄卷轴,故意让边缘金线在暮色中闪光,“这是上谷郡守卫军主将的亲笔军令!谁敢质疑,便是与上谷郡作对!”他目光扫过人群,突然锁定一名面色通红的什长,“你,刚才说什么?”
那什长扑通跪下:“小人...小人说定当听从监军调遣!”
“哼,识相。”
李威居高临下,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本监军向来赏罚分明。
三日后卯时,全军大校!胆敢懈怠者,军法处置!”说罢甩袖下台,绣着獬豸纹的披风扫过士卒脸庞,带起一阵呛人的熏香。
李威趾高气扬离开后,大营里的议论声如同煮沸的汤锅,再也压不住。
“张将军治军严明,连兄弟们受伤的药钱都要过问,怎会中饱私囊?”
一名老兵攥紧腰间磨得发亮的佩刀,满脸愤懑,
“前些日子粮草短缺,他还带头省口粮,如今却被这般污蔑!”
“李监军刚掌权就耀武扬威,指不定就是他在背后捣鬼。”
年轻的士卒眼神里满是怀疑,“咱们清点粮草时,他带来的人总在账房附近转悠,现在想想,分明是不怀好意。”
几个什长围在一起,神色凝重。
“张将军若真有问题,平日里怎会和咱们同吃同住?”其中一人摇头叹息,
“倒是李监军,一来就拉拢亲信、排挤旧部,这做派,哪里像是公正查案?”
角落里,受伤养伤的士兵也忍不住开口:“我这条命都是张将军救的,他若倒了,咱们还能指望谁?”
大家都盼着真相早日大白,还张将军一个清白。
点将台阴影里,陈宇军师负手而立,听着此起彼伏的私语,手中羽扇轻轻叩击掌心。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喃喃道:“李威啊李威,你这把火,烧得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