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反应甚至比脑子更快一步,凌遥光扣住肩上手腕,一个过肩摔把那人摔到地上。
她脚踩在那人胸口,垂眸睨着地上龇牙咧嘴之人。
这人头戴镶玉儒冠,身披织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精致的玉带,坠着青玉香囊,脸上有些许疲倦,似是刚从贡院出来的富家子弟考生。
“云兄台误会误会,嘶嘶……这都是误会嘶嘶嘶……”
被摔在地上的人作着揖,口中不时倒吸着凉气。
他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银子没用够,督考官瞎给自己指了个人。
不过,现在被摔这一下子,他完全相信眼前这看起来瘦弱清秀的书生,就是在舍号中救下自己的人。
凌遥光看他龇牙咧嘴嘶嘶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出来,本就因迷路而烦躁的心情,此时更添几分不快,踩在他胸口的脚又重了些。
“说,为何偷袭我?”凌遥光冷声问道。
“啊啊啊!云兄台饶命!”他感觉胸口活像是压了块重石,身上一阵凌寒。
这巷子虽是在贡院附近,但来往人不多。
春闱考生在舍号一待就是五日,出来后因为旁边舍号人拉屎臭、晚上打呼噜等等一切原因动手的不在少数。
这会儿听到有惨叫,众人怕惹事首接躲得远远的。
一时间,小巷内就是两人。
凌遥光蹙了蹙眉,脚下力气减了些,她早就察觉出这人没有武功。
被踩在地上的人感觉胸口大石轻了些,终于能缓口气解释清楚了。
“小生找兄台此事说来话长,容小生细细来说。小生姓杨名重,表字聚财,后拜在青州明京兆门下,老师说聚财不好,遂改表字为守廉。
小生出身青州商贾世家,家中颇有财力,唯独没能出个读书人。家父为此烦忧,故而花了大笔银两送小生进学,此次跋山涉水费时半载有余来参加科考……”
“说重点!”凌遥光听了一通没用的废话,更有些不耐烦。
杨重感觉到胸口大石又重了,不敢再说废话,“是是是,小生就是那个原一甲十八号后被调到五辛三十号的差点被蛇咬死的倒霉蛋。
承蒙兄台当夜施以援手,救命之恩如山似海,日夜萦怀不敢或忘。小生从贡院出来时,特向督考大人打听,这才得知是云明兄台出手相救。
此番特备薄酒淡茶,不知兄台可否拨冗,屈尊移驾寒舍,容小生略尽寸心?若蒙应允,实乃三生之幸,翘首以盼佳……啊啊!”
“音”字还没说出来,被凌遥光踩在地上的杨重,先是忽然觉得胸口一阵轻松,接着是更重的“哐哐”两脚。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竟敢用胸口碰你的脚!”低沉浑厚的声音没了往日懒散。
凌瑾把凌遥光抱在怀里,将她肩上的包袱卸到自己臂弯,桃花眼中又是气恼又是担忧。
大胆!真是大胆!气死了!
他和宋时在约定好的地方左等右等,不见凌遥光来。后来派暗卫去找,暗卫报告说有一男子拍太子妃肩膀。
凌瑾听完这消息暴跳如雷,飞也似地跑来了。
结果他刚跑来,就看见那人竟敢用胸口碰遥光的脚!还想把遥光骗回家!!
凌遥光怔了怔,摇了摇头。
她好几天没有沐浴,现在身上很不清爽,不大想让他抱,于是抬手要推开。凌瑾圈在她腰间的手反收得更紧,另一只大掌还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抚。
这样子,倒真像是凌遥光受了天大的委屈,等着凌瑾给她出头。
跟在后面跑过来的宋时,听到太子这句话愣住了。
欺负太子妃?就太子妃这武功,几十个皇宫侍卫一起上怕是也难以打得过。
他活了二十七年,还从未听说过欺负别人,是用胸口碰别人脚。
不应该是拿脚踩别人胸口上才是欺负吗?
愣住的不止宋时,还有地上的杨重。
一个大男人抱着另一个看起来清秀瘦弱但实则武力不凡的……小男人。
杨重看到这一幕震惊得瞳孔缩了缩,神情古怪,随即意识到什么,边从地上爬起来,边解释:“这位兄台听小生解释……哎呀哎呀!”
凌瑾看他要爬起来,一边紧紧抱着凌遥光,一边对着杨重又是“哐哐”两脚,踹完怒骂道:“登徒子!放肆!”
他骂完似乎还不解气,又要去踹。
杨重被这两脚踹得首在地上打滚,好在宋时回过神来上前拦住,凌遥光也制止住凌瑾,再次表示自己真没事。
“黄大少爷息怒,我看这人倒也不像是坏人,不妨容他解释解释。”宋时拦在了杨重身前,说着,要把他拉起来。
“感谢公纸为在下花生,在下重金……”杨重忙对宋时道谢。
他刚想站起来,忽而想到眼前这羽扇纶巾的人称那踹他的人为黄大少爷,杨重“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虽然他是青州人,但家里有不少粮铺开在京城,对京城的事多少有些耳闻。
在京城中敢自称黄大少爷,身边还跟着个手执羽扇谋士打扮的人,那就只有太子殿下了。
只是他没听说过太子殿下有龙阳之好,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得罪了太子,杨重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磕头,额头己经沁出汗水。
“太纸殿下老命,在下有眼无珠,老命老命……”
“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什么老命老命的?”凌瑾拧着眉问宋时。
“在下咬到河头,多有不便,太纸殿下涂罪涂罪。”杨重慌忙解释。
宋时仔细辨别了一番对太子道:“回太子殿下,他在夸您。”
凌瑾冷哼一声,不知信了没有,不再搭理地上跪着的杨重。
他本想抱走遥光,但考虑到小巷外人多眼杂,遥光现在还是男装,转而揽着她的肩膀向马车处走去。
凌遥光把凌瑾的手从肩上拿开,凌瑾马上改成搂着她的腰,凌遥光把他的手从腰上扯开,他又去揽她的肩。两人几番拉扯,最后以凌遥光瞪了凌瑾一眼告终。
宋时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离开小巷,目光转向还跪在地上的书生腰间,在那块青玉香囊上略略停留片刻,注意到那香囊雕花是一个小篆“杨”字,眼中多了几分鄙夷。
“青州杨重?”宋时问道。
他没忘了,这个杨重靠着家中有财资,刚到京城就去给正议大夫送礼,而后又攀上肃王。
如若平日,宋时见怪不怪,但这几天整肃春闱,他正义感爆棚,对这些走后门的人颇为不屑。